今天的巨龙首艳阳高照天光明媚,虽然白雪之上的寒冷空气并没有因此增加几分温度,对终年冰封的伊修加德而言也是难得的好天气。营地里不当值的士兵们相互邀约着到树林里去散步,互相打趣着在雪地上留下并列的脚印。
没有凶恶的龙族进攻,没有异端者前来骚扰,就连森林里潜伏的野兽也没有靠近,这可是漫长而残酷的战争中难得的休憩时光。
可名为光之战士的少女看起来却有些不大开心,表情忧郁寡欢闷闷不乐,一改她前几日期待着什么的雀跃样子,变得没精打采。金橘色的猫耳朵耷拉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沮丧,就连被她挂在窗户上的南瓜灯也看起来蔫巴巴的,好像马上就要枯掉一样。
她自清晨便站在雪之家的窗户前望着皇都的方向,时不时地踮起脚,像是在期盼着什么。透明的玻璃窗在她的呼吸下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窗外朦胧的景色被少女纤巧的手指画上可爱的小王冠,上面还点着几枚俏皮的五角星。
奥尔什方认为自己或许知道光之战士在期盼着什么,最近正值守护天节,虽然只要是十二神庇护的土地都会同享这个节日,但不同的地方总会有些不一样的习俗。他知道光之战士来自阳光明媚的利姆萨?罗敏萨,他曾听她说起过那边火热的夏季和星芒节都从不会下雪的温暖冬天。
海边的守护天节想必也是不会下雪的了,光没有见过雪地上摆放着金色的南瓜的城市,这是她第一次在伊修加德过守护天节。
奥尔什方知道光之战士是好奇心十足的少女,他们初遇时这位精灵骑士就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她对于未知的好奇和对冒险的渴望,那种热烈的目光就如同灵灾之前伊修加德原野上的朝霞,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的温度铺展到每片土地。
回忆起前几日的事情,冰蓝色头发的骑士便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确定。那时候,这位少女还是笑容满面十分欢欣的,那时她和奥尔什方前往皇都,为福尔唐伯爵府为她提供的必要的帮助向伯爵致谢。
皇都的守护天节彼时尚未到来,各家各户还没有开始用南瓜来装饰自己的庭园,可宝杖大街的商人们已经开始提前售卖必备的物品。街上琳琅满目地挂着各种可爱的南瓜头,毛茸茸的小蝙蝠,一点都不吓人的蜘蛛网,还有各式各样的面具。大人们带着孩子站在那些一年中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拿出来的商品前替自己挑选着社交派对需要的打扮,也让孩子们自己瞧瞧该怎么在小伙伴面前装成最特别的小怪物。
奥尔什方带着光刚刚从终卫要塞出来的台阶步下,还没有看见雇员管理处棕色的棚屋,便看到光的小鼻子动了动,抿了抿嘴空气传来清甜的味道,像是糖果、牛奶、香料和花朵混合而成的香气,同时刺激着少女的嗅觉和味蕾。
近日来需要忧心的事情太多,不知不觉间竟然快到守护天节了呢。奥尔什方在心里默默地感叹着,回过神来发现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前面去,正站在一个行脚商人的货车前面打量着那些小玩意儿,看起来就跟一个普通的活泼可爱的少女没什么两样。
她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女的,只是世人给她加上了“光之战士”这个耀眼又沉重的光环,反而看不清她真实的样子。但奥尔什方知道,即使拥有那种特殊的力量,这个美丽的猫魅族本质上仍是一个少女,就好像被称为“银剑”的骑士在内心里也不过是一个精灵族青年一样。
少女就会喜欢少女喜欢的事情,比如那顶正被她拿在手里的毛茸茸的大耳朵帽子,每个耳朵都有少女的脸颊那么大,戴上之后光那对长在头顶的猫耳朵被遮住,完全看不见,仿佛她原本就长了一对这么大的耳朵。奥尔什方觉得这样子的光可爱极了,于是也想做点这个年纪的男青年在面对喜欢的女孩时会做的事情,走上去陪着她挑选点什么称心的东西。
可还没等奥尔什方走到跟前,光已经发现了新的有意思的东西,那是美食店门口摆放的南瓜粥。南瓜粥是它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其实里面是蛋羹做成的糖品,最上面点缀着一些玻璃糖,画成一个滑稽的哭脸。光一口气吃了两份才意犹未尽地捧着两个空空的南瓜壳子回到雪之家,临走前店主送了少女两枚蜡烛,现在正点在那南瓜壳子里,挂在她正发呆的那扇窗户上面。
“光,一起去皇都的街道上散散步怎么样?”
此时已经是午后,伊修加德的天暗得早,再过一会儿守护天节的灯火就会被点亮,虽说明天才是正式的守护天节,可前几日街道上便已经有迫不及待想要享受乐趣的市民们装扮成各种传说中的魔物为这座城市提前带来节日的氛围了。
“好的。”光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些激动,好像就等着奥尔什方对自己做出邀请一样。她的眼睛里有辉芒在闪烁,银色的那只看起来像是浸透月光的长石,蓝色的那只则像枚色彩浓郁的海钻,快乐与期待写在里面,交相辉映出各不相同的色彩。
龙诗战争所带来的严苛的环境并没有人们的幸福消耗殆尽,反而激发了人们对快乐与笑声的不懈追求,这是走在伊修加德大街上时光心里的想法。最高级的圣灵药都比不上心底里的甜蜜回忆能够带来治愈。
这位看起来纤弱无力的少女作为光之战士一路战斗到这座冰封的禁城,并非没有体味过作为普通人会有的迷茫和痛苦。可她的心里有爱,因爱生光,她所钟爱的所有事物曾带给她的莞尔是她至今没有倒下的原因。她总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力量,所以她绝不会轻易被击败。
光在欢笑着的人群中若有所思地走着,有小孩子跑过来提着南瓜篮子找她要糖吃,光蹲下来抚摸他们的小脑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挨个分给这几位扮演成长翅膀的小恶魔的孩子。孩子们兴许是没见过猫魅族,好奇地围着她叽叽喳喳地想知道那双金色的耳朵是真的还是节日的装扮,光微笑着将他们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头上,让他们感受光滑的毛皮下温暖的感觉,张口咬下一个女孩子替她剥开的糖果。
正在奥尔什方站在一边欣赏着这一幕的时候,有什么人藏在马车背后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然后笑嘻嘻地说:“我可有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埃马内兰?奥尔什方一下子便识别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常在宝杖大街散步的小伙子。他从弟弟神秘兮兮的目光里看出某种跟自己有关的事情,正准备向光打声招呼,又发现埃马内兰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不知道这位古灵精怪的年轻人心里在想着什么,奥尔什方在看了一眼光,确定她暂时不会离开后,闪身进了那辆马车的阴影里。
“我猜你多半不知道吧?今天是光的生日。”埃马内兰得意洋洋地说,神气活现地仿佛是在告知什么惊天秘密。
“真的吗?她没有告诉过我。”奥尔什方确实是不知道,他和光虽然已经是恋人,可总的来说相识时间不久,而且直接询问这些细节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应该自然而然知道比较好。
“所以你还真是不懂得少女心呢!”埃马内兰做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叹着气说,“哪有女孩子主动暗示的?这可不够矜持。越是面对喜欢的人,这种事情越是难以启齿,因为主动说出来的话,就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样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奥尔什方问,倒不是不相信自己弟弟,而是平时可没见到光跟埃马内兰走得特别近,生日这种事情要是搞错可就是弄巧成拙。
“嘿,你弟弟我身为纵横伊修加德社交圈的名人,这点情报能力还是有的。”埃马内兰得意洋洋地回答,这可是他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炫耀的长处了,“女孩子当然不会随便跟男孩子说这些小秘密,可女孩子之间也总会聊天的嘛,尤其是同样身为战士的女性,偶尔也会聊点琐碎的事情,比如跟玫瑰园里的美丽小姐说些自己家乡的生辰习俗?”
“原来是拉妮艾特告诉你的?”奥尔什方当然知道埃马内兰总爱去云顶营地那边转悠的事情,也听光说过她和拉妮艾特交好,认为这份珍贵的情报应该不会出错,而且来得十分及时,便微笑着谢过眼前这位藏在影子里的情报员,“十分感谢你告诉我,埃马内兰。”
“真要谢我的话下次老爷子发脾气的时候帮我拦着点呗。”埃马内兰半开玩笑地说,“快回到你心上人身边去吧,好好表现哦!”

光站起身来时发现奥尔什方似乎刚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她猜想大概是自己在这里停留太久了,他觉得无聊就到附近转了转,并没有多想。
“我身上的糖果已经没有了。”光抿抿嘴说,一只南瓜色的猫魅族出现在守护天节简直太惹眼了,她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打扮成狼人或者吸血鬼,这下子可全都多此一举。
“因为光很可爱,又容易亲近,所以小孩子们都喜欢你嘛。”奥尔什方抚摸着光那对小巧的耳朵,手里感觉热热的,“我带你到那边去买一些吧,”
“好啊!”光开心地说,可又不是特别开心,她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如果那么轻易就能变成语言的话,也不会在窗前闷闷不乐,最后她随便说了些别的话,“哎,我觉得我的耳朵快要被孩子们摸秃了!”
“伊修加德人没什么机会见到猫魅族,所以对你产生了好奇。不过我方才倒是正好考虑到你所说的那种可能性,所以给你买了这个……”说着,奥尔什方将前几日光流连了好久却并没有买下的狼耳朵帽子戴在少女的头上,细心地将对方的猫耳朵调整到不会被压倒的位置,“喜欢吗?”
“咦?”光感到自己的头顶上多了些并不算负担的重量,抬手往上摸到两个手感十分好的大耳朵,正是自己先前觉得可爱,想要却觉得戴上去有些羞耻没有买下的那对。她仔仔细细地摸着,发现上面多了一样硬硬的,冰冰的东西,是她之前看到的帽子上没有的,她扬起红霞初现的脸蛋,问眼前的赠礼人,“这里是一顶皇冠吗?”
“是的,是一顶皇冠。”奥尔什方微笑着回答,蓝色的眼睛里是无限柔情,他俯身下来吻了吻光的额头,表情认真又笑意盈然地对她说,“生日快乐,光。”
这句话宛如一句神奇的咒语,将那让名为光的少女闷闷不乐的阴云驱散,代之以似海春深之上明媚暖洋洋的和煦日光。她想问奥尔什方是怎么知道的,可又觉得这不重要,保留点神秘说不定更好。
“谢谢你,奥尔什方。”光低下头,装作调整帽子角度的样子将手抬至脸侧,偷偷地眨眨眼睛将那有些湿润的眼眶藏起来,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她又是那个永远与光明相伴的强大的少女了。
奥尔什方在心里暗暗放心下来,他方才还是有一点点紧张的,见光的脸上呈现出动人的红晕,有些害羞的样子,这位没什么恋爱经验的精灵骑士才确认终于理解了少女的心思。
“你家乡的守护天节是什么样子的呢?”奥尔什方问,他真希望自己有机会亲眼去看看那个光曾经生活的地方。
“除了街道的风格和流行的食物不同,其他方面区别并不算大。”光背靠着可以眺望云海的护栏,手里捧着一杯被调制成南瓜色的果饮料,看着精灵青年轮廓分明的脸,回答道,“毕竟十二神的传说在各地都是基本一致的,守护天节的意义在人们心里也是基本相同。不管是在四季无冬的热烈海边,还是在终年凛冬的山岳之都,人们的愿望也都是相通的,不过是希望和平、幸福、安宁。”
“传说中守护天节是神灵念及守护人间的圣徒们终年辛劳,将他们接回天上在神殿中享受一天闲暇的日子。光在守护天节前一天出生,倒真像是某种来自十二神的祝福呢。”奥尔什方低头自光伸过来的被子里饮下一口柑橘味道的果汁,品了品味道,又继续说,“因为光之战士也是上天派来保护艾欧泽亚的使者啊,在圣人们安休的前夜出生,就好像是某种上天所赋予的责任的交接。”
“哪有你说的这样……只不过是巧合了!”光原本以为奥尔什方只是在说笑话,可那位笑容热情的骑士却是十分认真的样子,一双真挚的蓝眼睛看得少女羞红了脸,连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也许只是巧合吧,”奥尔什方忽然抬头望向夜色中迷迷蒙蒙深不可测的云海,对着远方,又像是对着光,或者自己说,“不论如何,我都会像人们保卫圣人的安歇那样保护你这位神派来的使者的,保护世界的人也该有人去保护才对。”
奥尔什方的话光听得真真切切地,她想拿点什么食物去堵住他的嘴,让他别再说些让自己脸红心跳的话,一伸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他的嘴唇,最后还是奥尔什方主动低头在那枚包裹着糖衣的罗兰梅上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