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s:苍穹骑士团 沙里贝尔 齐尔

Summary:微博“苍骑深夜60分”的投稿存档。沙里贝尔存活于骑神讨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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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在裁判所地下最深一层,要走到走廊的尽头,步下大概一百级灰白的台阶,才能看到狱卒手边昏昏欲灭的油灯。

齐尔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还有盖着红章的通行令。狱卒打了个呵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从腰间解下钥匙递给他。

视野之内只有一扇铁门,油漆还是新的,警喻危险的红色尚未干透,在潮湿的地板上留下血滴般的痕迹,魔法阵的线条从门缝里延伸出来,一直铺展到黑暗里看不见的地方,代替了铰链与门锁的作用。

齐尔犹豫了几秒,将手缩进袖子里,用布料抱住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拧开。

所谓的囚室更像野兽的洞穴,一个纤瘦的人形被固定在中央,粗大的锁链绕着他的身体编织成罗网,下方是魔法阵布满诡异符号的圆心,晦暗的光线下,被迫抬起的手臂伸展到极限,好像一条龙张开他残破的翅膀。顶端是被黑布紧紧缠绕的手指——他们竟害怕这位魔法师到了这样的地步。

一双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来人,高挺的鼻梁下线条锋利的嘴唇布满淤青,慢慢地勾起露出半截带血的微笑。

“哟,小齐尔。”

“沙里贝尔阁下。”

齐尔习惯性地欠身,尽量不去看分割视野的铁链与枷锁,迫使自己将目光定在前异端审问官的脸上,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慌张。但手心里不断沁出的汗液出卖了他,把手臂下夹着的羊皮卷都浸湿了。

沙里贝尔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物件,“是你要来的?还是他们要你来的?”

“我是您的属下,”齐尔吞咽了一下回答,发现自己用错了时态——那应该是过去式了,但他没有特意纠正,“所以……他们要求我证明……证明我对伊修加德忠心耿耿。”

沙里贝尔嗤笑出声。真是缺乏创意啊!如今把控着审问局的,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古董,希望他们还没老得掉牙。

“不是你自己想来的?”

“不是。”齐尔摇头,在沙里贝尔发出的笑声里打了个寒颤。

“……所以说,”沙里贝尔笑了起来,毫不留情地评价,语气就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文法课老师,却带着七分的戏谑与三分的讽刺,“你永远是个蠢货。”

齐尔晃了晃身子,这样的话他在过去许多年里听过许多,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命令他去云廊跑圈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里面的东西跳得很快,某种无法定义的感觉使他感到胸闷。

“聪明人会主动请缨,好摆脱这件沾满了血的脏袍子。”沙里贝尔盯着他的袖口,红色的油漆再深蓝的布面上看起来诡异可怖。

“如您所知我不是聪明人,”齐尔终于鼓起勇气说话,“但您是。只要您是……就好办了。”他摊开手里的羊皮卷,“他们要您认罪,如果您同时表示忏悔的话……”

“他们会留我条命吗?”沙里贝尔缓缓地抬眼,询问里充满讽刺。

“不,”齐尔硬着头皮说,“您仍需要赎罪,议会已经宣判了您的极刑。但如果,在最后的时刻您愿意忏悔,承认过去那些错事,那么将来书写历史时,您的罪行将被视作遭蒙蔽的结果,也许这样……”

“荒谬!”沙里贝尔的目光霎时间变得锋利,好似听到了一个低劣的笑话,他慢慢地平静下来,“告诉我,小齐尔,你觉得我是会在乎死后名声的人吗?”

齐尔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但沙里贝尔并不满意,于是只好说,“您不是。”

“算你对了一次。”沙里贝尔挑眉。也许是幻觉,齐尔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欣慰。

“但……”齐尔将羊皮卷握在手里,羽毛笔新削的尖端刺了他一下,“有个不算特别坏的名声也没什么不好的。”

沙里贝尔沉默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开口,声音沙哑却颇有威仪,“过来,靠近点。”

齐尔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距离前异端审问官半臂距离的地方,过去在这位前上司手下做事的时候,他从没有胆量靠得这么近过。

“阁下,有什么吩咐吗?”

“看着我的眼睛,”沙里贝尔命令道,眼睛盯着齐尔闪烁的瞳仁,“告诉我,小齐尔,你可在其中看到了一丁半点儿的后悔。”

“没有。”齐尔诚实地回答。

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片刻后,沙里贝尔慢慢地仰起头,表情高傲倔强,锁链随着肩膀的摇晃啷当作响,“是的,我不。”

一滴汗从齐尔的额发滴落,他明智地没有说话。

“……正相反,”沙里贝尔的眼睛里燃烧着快意的火光,在昏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明亮,“我感到酣畅淋漓,前所未有的痛快。哈罗妮女神是多么眷顾我啊……在我想要自由的时候,她烧死了我的虐待狂父母,在我想要力量的时候,她为我送来最强大的火焰,当我需要地位的时候,她对我敞开神圣裁判所的大门,当我觉得无聊乏味的时候,她将我推上盛大歌剧的舞台,而如今我的人生走到了尽头,她又为我准备了最壮丽最辉煌的葬礼——我听说他们要在星芒节前的最后一个傍晚烧死我?希望到时候不会让我失望。”

“火刑架已经竖起来了,有两层楼那么高。”站在云雾街便能看见铁链的反光,诗人们将那比作黑夜最后的星辰,新时代的黎明将会随着火红的霞光打开序幕。这些全都印在了报纸上,齐尔有些后悔没能带一份在身边,“……十分符合您的身份。”

“很好。”沙里贝尔瞥了眼齐尔手里的羊皮纸,这个傻里傻气的年轻人像是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但他可没有,“你就这么写:‘罪人沙里贝尔,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且毫无悔意。’字数够了吗?”

“够了。”齐尔回答,不经意地咬了下唇。

“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沙里贝尔的语调忽然扬起,仿佛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异端审问官,在训诫办公室里偷懒的蠢实习生,“还不赶紧滚去写?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陪我过夜?”

齐尔动了动唇,挤在他喉咙里的话是过去的他未曾想过,也断然不敢说出口的。

“沙里贝尔阁下,”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称呼这位大人了,“如果这就是您想要的,如果是真的,我很高兴。”他有点语无伦次,又胡乱说了些什么,午夜的钟声敲响,淹没他的声音,只留下不那么合时宜的告别,“总之……哈罗妮保佑您。”

沙里贝尔虚起眼睛,冷彻的眸色里隐约含着光芒。

齐尔猜想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含义,可是已经无法,也没有必要确认。他毕恭毕敬地向被锁链绑缚的囚犯行礼,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走到门边,打开,鲜红的油漆沾满他的手掌,顾不得擦拭,他像逃命那样冲上旋转的石台阶,一头扎进冬季的冷风里。

银白色的圆月高悬在他的头顶。沙里贝尔将会永远在天上注视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