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卫兵在紧闭的门前等待着,手持长矛和利剑,铠甲从肩部覆盖到脚背,目光炯然,紧盯着任何有可能威胁到领主安全的不速之客。

波勒克兰毫无惧色地走向他们,说,“伯爵召我回来见他。”

为了避免麻烦,他主动将作战用的长枪和随身匕首交给仆人,但卫兵们还是仔仔细细地在他全身搜索了一番,确保他没有携带武器,或是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物品,哪怕是一根烤肉用的小竹签。

得到肯定的命令后,站立在两侧的仆从打开门。波勒克兰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过分警惕的卫兵,悠然踏进门内,皮靴敲击着大理石,沿着地面潮湿的走廊踱步。从温泉里蒸腾起来的雾气慢悠悠地漂浮过来,越往深处水汽越重,藤蔓般的花纹在大理石地板上延伸,通往泽梅尔家族的的私人浴池。

格里诺浑身浸在水里,靠着池边,肩膀上搭着一条深红色的浴巾,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穿,黝黑的皮肤随着荡漾开的波纹在水下形成一片深色的影子。

“听说你要绞死我?”波勒克兰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池边,俯身亲吻格里诺的颧骨。

格里诺舒服地哼了一声,水珠从格里诺散开的金发上掉下来,落到波勒克兰的唇边,“听说你打算背叛我。”

“是的,”波勒克兰吮吸着那些细小的水珠,口腔里弥漫起轻微的矿物质味道,“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他们甚至编了首儿歌。你想我唱给你听吗?”

“我更希望你把这张嘴用在其他的地方。”格里诺拉开距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肩膀往水里滑动了几寸,结实的腰肢随之浮起来,两腿之间的部位沉甸甸地挺立着,饱满的顶端像潮落后露出的炮台,布满喷张的血管形成的纹路,“你对我的忠诚将决定你是否能活着离开这里。”

波勒克兰脱掉衣服,跳进冒着热气的温泉,像在觐见室里当着所有人面前行礼那样俯身,舌头灵活地舔过格里诺的勃起,手掌探入水中,将柱体整个握住,有规律地活动着,分布在格里诺下体的金色毛发水草般缭绕着他的手指。

格里诺发出了一声喘息,身体在泉水里颤抖,手指插进波勒克兰的头发里,扯掉碍事的发带,按着对方的后脑往下,腰肢急不可耐地往上挺动。波勒克兰的脸整个没入了水中,垩白色的头发漂浮在水面。

“我没有允许你停下来。”格里诺说。

“是的,”波勒克兰抹去嘴角的水珠,“但在你作出最终判决前,我也没有理由擅自淹死自己。”

格里诺放肆地笑起来,将波勒克兰拉近,跟他交换了一个粗暴的吻。

“这算对我忠诚的肯定吗?”波勒克兰揽住格里诺的腰,另一只手的拇指探进对方的嘴里。

格里诺没有回答,用力咬了一口,像条黑鱼一样滑进水里,在波勒克兰来得及反应前一把将他拽倒,随即迅速地远远游开。

波勒克兰差点呛了口水,回过神来向格里诺游去,指尖差一点就抓住了伯爵的脚后跟。格里诺在水里转了个向,巧妙地躲开,游向温泉的中央。波勒克兰猜出了他的把戏,在汩汩冒水的泉眼边截住了他,将不停挣扎的战利品强行拖到池边,按在大理石上,双手抓住格里诺光裸的手臂,粗暴地啃咬着他的脖子。

波勒克兰已经硬得发疼,军营里不是没有消遣,但那些临时凑合的床伴哪里能比得上格里诺,他确信格里诺独自在城堡里也不会闲着,而此时顶着他腹部的阴茎暗示着对方的渴望并不输于他。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任何入眼的人上床,任意而随心地解决欲望,但除了彼此之外,没有谁能让他们欲火焚身到蚀骨的程度。

“恭候您的指示,阁下。”波勒克兰握住格里诺的阴茎,在水中有技巧地套弄。

乳白色的雾气在他们中间翻卷上升,蒙住格里诺紫水晶般的眼睛。城堡的主人粗喘了几下,声音依然高傲,“一名合格的骑士应该懂得让主人少费口舌,除非你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波勒克兰轻哼一声,抬起格里诺的大腿,坚定地挤了进去。他以一种稳定的节奏摆动着腰,眼睛暧昧而贪婪地盯着格里诺。“您的敌人错误估计了我的喜好。”他一边抽插一边说,”他们用黄金和珠宝来诱惑我。这简直太愚蠢了!他们应该用您……亲爱的泽梅尔伯爵阁下。捆住您的手脚,将您绑在马背上送给我,许诺我可以操弄您到世界末日。“

“干你!”格里诺骂了一句,吃力地喘息着,试图挣脱,却徒劳无功。他抓住波勒克兰的头发,借助浮力控制自己的身体。眼罩的带子在他蛮横的动作中断裂,露出萎缩的眼皮和其后幽不可测的黑洞。格里诺的拇指摩挲着,沿着无珠的眼眶逡巡。

波勒克兰十五岁时失去了这只眼睛,刺破眼球的凶器是格里诺皮靴上解下的金马刺。

那时泽梅尔老伯爵还在世,然年事已高,膝下众子不是战死就是病故,于是依照惯例,过继了侄儿格里诺作为爵位继承人来培养。

作为子辈,格里诺是所有贵族家庭的噩梦具现,他淘气得就像只永不疲惫的小矮妖,论破坏力则更像是地狱里诞生的恶魔,来到伯爵府邸之后的第一年,就吓跑了四批保姆和六位家庭教师,最后是国王宫廷里的内务管家以侍奉了三代国王所积累的经验建议,对格里诺实施严厉的惩戒,以皮肉之苦让他学会顺从和听话。

老伯爵听从了宫廷管家的建议,但泽梅尔家族的继承人身份尊贵,没有哪个贵族家庭会让未来的爵位拥有者承受棍打和鞭笞带来的耻辱,于是老伯爵像其他的贵族家长那样,在附近村子里为格里诺物色了替罪男孩。每当格里诺犯下过错,老伯爵就会将他押到院子里,强迫他观看无辜的小男孩因他受罪的场面,希冀着马鞭敲打在稚嫩皮肉上的声响能起到净化的作用,为泽梅尔家族调教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然而事与愿违,格里诺对不幸的男孩们承受的痛苦毫不在乎,他天生喜欢血淋淋的场面,甚至暗自以男孩们的痛苦哀嚎为乐,尤其是当他们令他不满意的时候,他会故意犯些意图明显的小错误,好借着老伯爵的怒火让他们受尽折磨。替罪男孩成了泽梅尔城堡里的易耗品,差不多一个季度就得更换一个。

波勒克兰是老伯爵为格里诺挑选的替罪男孩之一,确切地来说,第六个。他身材健壮,肌肉结实,沉默寡言,拥有一副可以反复承受鞭刑的耐用皮囊。格里诺很快发现,波勒克兰跟先前的那些羸弱又唯唯诺诺的男孩们不一样。波勒克兰受刑时从不喊叫,也不呻吟,更不会私下里哀求他放弃恶作剧的念头,好少受些无妄的皮肉之苦。波勒克兰很少说话,不管家丁们如何责罚,他都一言不发,安静承受,仿佛落在身上的皮鞭只是一场不痛不痒的雨。

波勒克兰的顽强使格里诺感到了挑战,他决意要看到那个穷小子屈服求饶的样子。他变本加厉地使坏,坏点子愈发别出心裁,最出格的一次是偷走了公爵夫人的吊袜带,还把它挂在了主教阁下的帽子背后,当主教手捧经书走到十字架前时,几乎整个宫廷的人都看见了那根丝带在他旗杆般瘦高的身影顶端飘荡。

老伯爵从来没有这样恼怒过,他命令家丁狠狠地抽打波勒克兰。被绑在柱子上的男孩很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白发凌乱地散开,红色的液滴沾染在上面,就像是鲜艳的玫瑰花落在雪地里,美丽得触目惊心。

格里诺抱着手臂站在五步开外,故作欣赏的姿态,却意外地并不感到快乐。他听见老伯爵对管家耳语,只言间他捕捉到了疑似遣散费的词语。那是给无法再履行服务的替罪男孩的家人的补偿。格里诺的胸腔猛然间刺痛了一下,扎在他心头的那根原本以为是厌恶的尖刺忽然间具有了真实的形貌。他并不想波勒克兰被送走,也不希望那个倔强的男孩从此变为废人,或者像上一个替罪男孩那样扛不住伤痛死去。他想跟波勒克兰成为朋友。他认为波勒克兰有资格跟他成为朋友,因为那家伙跟他是多么相似。在某种彼时的他只能懵懂觉察到的方面,波勒克兰是他这辈子所遇到的唯一的同类。

折断的皮鞭是他们友谊的开端。格里诺生平头一次认了错,然后解开捆住波勒克兰手腕的绳索,拉着他回到城堡的灰色建筑里,去找医生。

波勒克兰浑身伤痕累累,步子有些颤抖,表情却依然平静,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当医生剥开他身上已经快要变成破布的衬衣时,他忽然看了格里诺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冷笑。

格里诺打了个寒战。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此后也从没有问过波勒克兰,那日的目光和微笑究竟是什么含义。匆匆而过的时光如奔流不息的潮水,带走了没有勇气开口的询问与从未有机会的回答,将两个男孩按部就班地送往他们的少年时代。

十几岁时的格里诺已经是名震王国的骑士,他比过去还要放浪不羁,恶名在外,但几次漂亮的胜仗之后,再也没有人质疑他身为爵位继承人的资格。格里诺也许不会成为一位善良仁慈的领主,但他具有毫无疑问的实力能够确保领地不被虎视眈眈的蛮族侵略。对一心只求过太平日子的百姓而言,后者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前者。一个残暴的领主顶多意味着苛捐杂税和滥用私刑,但蛮族却是地狱之国的子民,会强迫他们的妇女受孕,把可爱孩子当作羊羔和鸡仔烹煮成汤。

那日,波勒克兰奉命出城,已经骑跨在了鞍上,才发现左侧马刺的绑带断裂,金属扣滑脱,不翼而飞。于是格里诺将自己的解下一枚,系在波勒克兰的皮靴后方。那是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佩戴的金马刺。按照传统,随侍的仆从只能使用银色的。格里诺不是不知道规矩,但他不守约束惯了,并没有意识到等级森严如同壁垒的贵族社会里,僭越的代价就和偷尝禁果一样致命。

“你让家族蒙羞了。”老伯爵的声音嘶哑,面颊因怒气蒙上血色,仿佛返老还童了一般。他命令家丁将波勒克兰捆绑结实,押到面前跪下,用手杖的尖端托起起少年的脸,目光阴鸷地盯着波勒克兰随年岁的增长愈发锐利的金色眼睛。

格里诺试图替波勒克兰辩解,说那全是他的主意。但老伯爵双唇紧绷,表情冰冷,他要格里诺牢牢记住,对具有贵族身份的骑士而言,脚下所系的那双金马刺就和胸前佩戴的家族纹章一样,具有绝对不容许玷污和亵渎的神圣性。将金马刺挂在仆从肮脏的鞋后跟,就如同使纹章跌落泥坑蒙尘,这份罪愆势必要用鲜血才能洗刷干净。

“不——!”格里诺眼睁睁地看着老伯爵将金马刺捅进了波勒克兰的眼睛,那根金属的尖端是圆润的,在变成血窟窿的眼眶里来回碾压,挤出鲜红的溪流与碎屑。

波勒克兰像过去受刑时那样,没有喊叫,没有退缩,另一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老伯爵,然后是格里诺,直到他因失血过多昏迷。

老伯爵将波勒克兰赶出了城堡,等待格里诺的则是漫长的禁闭。但土石制成的高墙挡不住格里诺,他很快设法逃了出去,在夜色的掩护下摸索通往附近村庄的道路。

他曾偶然听波勒克兰说起过童年时翻越二楼的窗户爬到橡树枝头上的事情,于是断定,波勒克兰的家舍旁边,肯定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橡树,枝叶紧挨着二楼,贴近窗户。他兜了几个圈子,迷了一小会儿路,为了寻找那个位于二层的窗户,但没过多久他就反应过来,波勒克兰所指的其实是阁楼。他的确看到了有那么一座小房子挨着一棵橡树,繁茂的枝叶都快要伸进天窗里。

格里诺推门进去,发现波勒克兰正望着他,显然是察觉到了靠近的脚步。

“你还好吗?”格里诺意识到自己问了个糟糕的问题,懊恼地吞咽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把问题收回。他坐到床边,华丽的绸缎外袍紧贴着血污斑驳的粗布料,“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只不过是一枚马刺……我以为。金的和银的区别能有多大?”

波勒克兰一言不发地听着,余下的那只金色眼睛在夜色中明亮得燎人,目光所及之处如同火炬掠过,在格里诺的皮肤上烧灼出滚烫的轨迹。

格里诺感到了不安和害怕,他以骑士的尊严与泽梅尔家族的名誉反复发誓,这场可怕的不幸绝不是他有意使坏的结果。但不管他怎么说,波勒克兰都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月亮与星辰在他们的头顶变换着方位,树叶在风声里呜咽作响。言尽后的寂静中,格里诺忽然咧开嘴笑了,伸手解开领口的绸带。为了表达歉意,证明诚恳,他决定让波勒克兰玷污些别的东西。

“你走神了,伯爵阁下。”波勒克兰摘掉格里诺的手,将他翻成背对,按在池边的大理石上,调整着角度,重新挺进去,急切地加速,撞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嘴唇紧贴着格里诺的后颈。

格里诺回过神来,随着节奏扭动,背脊弯出一道紧绷的曲线。他在数年前册封了波勒克兰为骑士,命工匠将泽梅尔家的高塔雕刻在镀金的马刺上,亲手系在波勒克兰的靴根,从此再也没有谁敢质疑波勒克兰使用它们的资格。

高潮随着一阵惬意涌来,格里诺的身体紧绷,随即慢慢地松弛,额头抵着坚硬湿滑的岩石,不停地喘息,自身体荡漾开的泉水带着一丝粘稠。

波勒克兰发出含糊的低吼,像宣告胜利一样用力咬着格里诺的肩膀,将伯爵按在刻着泽梅尔家族纹章的石板上。他很快射在格里诺体内,身体重重地压下,几乎使他们双双沉没进水里。

“我猜我通过了考验。”他亲吻着格里诺额边垂下的金色发梢,姿态恭敬得就像是在行吻手礼。

“没那么容易。”格里诺高傲地抬起下巴,让波勒克兰的双唇感受他怦怦跳动的脉搏,指尖沿着对方的乳尖打圈,戳弄着皮肤下传来的心跳,“倘若我哪日发现你背叛,”他舔了舔嘴唇,“我一定会把你挂上绞刑架,在日光下暴晒六天六夜,身体拿去喂狗,头颅削掉血肉,用来盛葡萄酒喝。”

波勒克兰用一个深而长的吻回应了这番血淋淋的情话。他知道格里诺言出必行。但此时才刚过正午,阳光正是最热烈的时候,温暖的泉水泛着金光,自森林吹来的风里带着花香,他精神饱满,兴致正浓,还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