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s:苍穹骑士团 骑士组

Summary:梦境改编。小可爱:我就是死也不吃……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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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将让勒努带到觐见室旁的房间里,语意恭敬而神秘地让他稍作等待。他所侍奉的君王在宴席中大悦,觥筹交错间说要赏赐他件珍宝。

会是什么呢?他站在镶嵌着大理石马赛克的地板上等待,贴金的墙壁如光泽更亮的铜镜,将他挺拔的身姿映成无数朦胧发亮的影子。

让勒努是王身边最骁勇的骑士,王赐予他无上的荣耀与数不清的名贵器物。而这些他都当之无愧,因为在历次战争中,正是他为王护下了这片国土。

但或许是赏赐太多,耀眼得令他麻木,又或许是他并不太喜欢金银绸缎,那些羡煞旁人的赠礼被他恭敬地捧在手里谢恩,却从未给他带来真正的喜悦。

它们价值连城,却买不来他脸上舒心的微笑。

旁人常说,让勒努原本有张英俊的脸,却可惜那道长伤疤和不苟言笑的面容,前者狰狞,后者肃杀,让人不敢接近。

时漏走了半刻,前去取物的侍从迟迟不归,让勒努感到有些不耐烦。这里是危机四伏的皇宫,不比自己安静舒适的家,越是位高权重越需谨言慎行,所以他甚至不便四处溜达打发时间,只能保持着庄肃的姿势站在那里。

这房间里竟然连张椅子都没有。让勒努这么想着,门忽然在他面前打开了。

少年被推攘着走进来时,整个房间都仿佛亮堂了起来。碎金的光洒落他周身,如同细雨落在池塘上的轻雾,融进宝石般的绿眼睛里荡漾出闪亮的光彩。

——那是延绵无尽的恨意。

他是阿代尔斐尔,敌国最优秀的骑士。

让勒努认出那张美丽的脸,本能地将手按在身侧,腰带上缺失的坚硬触感让他想起自己并未佩剑。

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将武器带到王座面前,那把精美的长剑自然也不例外。

幸好现在不需要战斗。看清少年如今的真实处境后,让勒努恢复了原先的姿态。

“这便是王赏赐给你的礼物,请好好享用吧,相信您会喜欢。”侍从欠身说道,再次行礼后挥手示意那两位士兵离去。退身前,侍从靠近让勒努,将手中的锁链交给他手上,“取乐归取乐,但不要解开他的锁链,这是王的意思。”

让勒努礼貌地谢过侍从,熟稔而自然地将三枚金币滑进对方的口袋里,装作无事发生般云淡风轻。

这礼物可真令人意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名为阿代尔斐尔的目光轻蔑,自进门起便定死在让勒努的脸上,半寸也没挪开过。他的嘴上绑着锦缎,脖子上挂着颈圈,金链将他的双手束缚在后,可瞳仁里射出的光锋锐无比。倘若眼刀也可伤人,让勒努必定早已被他眸中的利刃千刀万剐。

被当做礼物送到面前来的少年是让勒努此生所遇最大的强敌,正是他在战场上挥出的那道剑光,为让勒努的右脸增添了永久的纪念,还差点伤了他那只合欢碧玺色的眼睛。

有此过节在前,换做常人谁不想报仇雪恨?

让勒努并非不理解王的用意,倒是王错看了他,折辱被捆住翅膀的鹰并不会使这位骑士感到痛快。

如往常那样,他将王的礼物带回家。站在白色拱形的门廊前,他又想到这是件活物,不能跟那些宝石象牙一样往金库里一扔了事。他得住在自己家里,按照王所期望的那样被使用。

想了想之后,让勒努握住手里金色的链条,将阿代尔斐尔朝卧房的方向牵引。

少年拼命反抗着着让勒努的意图,眼神凶狠地摇晃着身子,链条上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令他感到难以言喻的耻辱。他是名优秀而高贵的骑士,即使沦为阶下囚也该有英雄的样子。

可是他已三天粒米未进,身体储备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才挣扎了几下便感到头晕目眩。室内装饰的挂毯上那些美丽的花朵在他眼前转动,逐渐模糊成混沌的色块,又很快暗淡成浓重的漆黑。

阿代尔斐尔忽然往地上倒去,好像是座被风刮倒的金像。让勒努在感到手里的链条被绷直的瞬间松手,以免少年天鹅般优雅修长的脖颈被横亘其上的项圈勒断。

落难的骑士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张宽大的床上,嘴里流淌着蜂蜜的味道。他扭动着身子坐起来,身上华贵却少得可怜的布料滑落,少年人甘美多汁的身体如同被剥开的山竹,暴露在望向他的视线里。

“哼,叛徒。”阿代尔斐尔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说话,紧覆在嘴上的布条已经被取下,夜晚的空气自由地灌进他嘴里,变作数不清的怒骂与诅咒。他认得那双异色的瞳仁,当然也记得是谁的剑在那张脸上画下了标记。

让勒努交叠着双腿靠在羊毛垫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的少年,那些恶毒刺耳的话听在他的耳里,竟让他察觉到一件奇妙的事情。即使眼睛里燃烧着燎原的火焰,恨不得声音可以化作刀剑将自己撕成碎片,可那些吐露恶意的言辞中却不带任何污秽的意象,而是优雅甚至富有想象力的。

“……我真恨,那时出剑怎么就没再深些,划开你那张郊狼般狡猾的脸,看看你脑袋里比蝙蝠唾液还有毒的汁水流出来会浇灌出往哪边生长的毒藤。”少年仍在气鼓鼓地骂着,却惊异地听到对面的人嗤笑出声。

“因为你那时骑在马上,剑再过来些就会失去平衡摔落,这无疑等于将你那美丽的头颅拱手送给我。”让勒努不恼反笑地说,嵌在伤痕上的淡粉色眼睛里露出戏谑,“我倒是不介意收藏。”

“哼。”阿代尔斐尔表情愤恨地自喉咙里发出轻蔑的声音。跟让勒努作战那次,是他此生唯一没能赢下的战斗。虽然对方也没有获胜,可平局对这位骨子里骄傲的骑士而言与失败无异。

“我建议你吃点东西,空着肚子可没力气骂人。”让勒努望着桌上精美的菜肴说,他知道王惯常是怎么对待这样的囚犯的,猜想这位少年肯定几天没进食。

“谚语里说:不要纳用敌人的食物。”阿代尔斐尔倔强地摇头,带出片悦耳的叮咚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不吃你的东西。”

说完,少年就往后倒去,重新陷在那绣着凤仙花的铺垫上,盯着作为床顶篷那块织锦上商人们牵着骆驼运送香料的场景看,尽量使自己不去注意那个叫做让勒努的可恶男人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

可这也太难了。昏迷时灌进嘴里那点蜂蜜,早在他醒来时将空空如也的胃对食物的渴望激活。

现在这情况更是火上浇油,他以战士般刚强的意志强忍着不去看,可叫骂时映入眼帘的食物却在他面前形成鲜活的幻象,甚至比实物还要令人垂涎欲滴,蜜汁烤肉的焦糖味、奶酪烩蘑菇的乳香、迷迭香蒸鱼芬芳……在鼻尖上如孔雀羽毛般撩拨着他的食欲,滋生出无法抵挡的饥饿感。

阿代尔斐尔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哀求。他在床上翻了翻,腿部在床毯上摩擦出窸窣的声音,想要将那难堪的声音掩饰过去,却是欲盖弥彰。

让勒努明显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故意端着盘子走到了床边。银色的餐盘上是切成条状的骆驼肉,肥瘦均匀在他手中散发着诱人的油光。

“来一块?”让勒努故意问,将手中那条肉悬在阿代尔斐尔面前晃着,慢慢地垂到了离对方鼻尖只有指宽的距离。

望着那块半透明与暗红交替的肉,少年人尚不算明显的喉结动了动,将嘴里不自觉生出的津液咽了下去,然后愤懑地别开脸不看,恨不得连鼻子也捂住。

真是太可恶了!阿代尔斐尔将脸压在床垫上想,忽然看到视野角落里金色的光带。那是他脖颈上的锁链,因为昏迷的缘故对方掉以轻心,没有将它固定在墙上。

让勒努还在旁边半开玩笑地劝着,却不想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光,作为骑士的本能让他得以轻松化解这次危机,手里那块鲜美的肉却在他闪避攻击时掉在了地上。

“不吃也别浪费食物啊!”他的声音里终于开始出现生气的成分,却不是针对那或许致命的偷袭,而是在可惜被弄脏的烧肉。

“有什么关系?”阿代尔斐尔翻着眼睛,满不在乎地问。若不是手被绑在身后,刚才那下应该正好砸在对方脸上。他故意用敬语说,“像您这样尊贵的阁下还缺肉吃吗?动动口让厨子给你再做不就成了?”

让勒努弯腰将那块沾了灰尘的肉捡起来,扔到桌上空盘子里。回过身来望着阿代尔斐尔的时候眼睛里的神采复杂而有深意。他忽然猛地按上阿代尔斐尔的肩,将少年深深地按进铺着薄毯的丝绵里,扳正那张明媚如沙漠正午的脸面对自己。

“我就是厨子,”他对少年如是说,“我生平最讨厌糟蹋食物的人”。

“你一个骑士怎么闲着没事当厨子玩?”阿代尔斐尔嘴里塞满的食物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他已经忘记自己先前坚决不吃人家食物的倔强样,开始赞美起对方不凡的手艺来,“味道真不错。”

“我本来就是厨子,后来才做的骑士。”让勒努回答。少年态度的转变之快让他有些意外,他们就好像先知的故事中在沙漠里打架的那种獴,争到半途忽然没了继续的理由,开始互相梳理起毛发来。

就连王国里最聪明的长老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獴会有这样的习性,所以让勒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跟这位少年的嘴仗竟然会如此收场。

阿代尔斐尔的手束缚在后,所以让勒努不得不亲自喂他吃,这让他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只猎鹰,少年有着跟它一样锐利的眸子。

“你们为什么要叛变?”少年忽然问,没有接送到嘴边的那块甜瓜,“我们的王哪里亏待你们了?”

让勒努悬在空中的手也停了下来,带着几近讽刺的笑音问:“你的出身应该很显赫吧?是大贵族?”

“王国内再没有比我们家更大的贵族,”阿代尔斐尔自豪地点头答道,有些诧异地问,“你竟然不知道我的身世。”

“我不关心那些。”让勒努的语气变得冷淡许多,“所以说,正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地位,让你错误地以为平民拥有选择效忠谁的权利。”

“……”阿代尔斐尔没有说话,咬过那块甜瓜边咀嚼边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我就跟你不一样,”让勒努看着对方微微鼓起的腮帮说,“我出生时是平民,直到战争开始时都仍然是。”有浅笑声夹杂在话语间,“所以我知道,平民在这个问题上是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

“叛乱开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阿代尔斐尔有些不相信地问,嘴里清香回甜,很是舒爽。

“我在厨房里做菜,”让勒努很干脆地回答,“半步都没出门。”又继续补充着,“王,我们的那位,忽然宣布自立为国,谁也不知道他计划了多久。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一夜之间便成了你们口中的叛国者,可至始至终都没人来问过,到底哪个王才是我们愿意追随的?”

“其实是哪个呢?”阿代尔斐尔想了想后问。他的肚子已经填得七八分饱,被充实起来的胃部开始源源不断将力量供应给身体,大脑也因此变得更加活跃。

“无所谓。”让勒努耸肩,表情淡然地回答,将手里的果盘放下,“百姓们真正的关心是能否吃饱穿暖,而不是皇宫里那张象牙黄金的宝座上坐的是谁。”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阿代尔斐尔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位骑士,他本以为这个人对他的王是忠诚的,就好像他也有自己寄托忠心的对象。

“那你们又为什么而战斗?”阿代尔斐尔追问着,总有些什么理由的存在,才会让这些人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浴血。

“为了活命。”让勒努如是回答,眼睛里有瞬间凌厉的光,又很快融化变作英气的神采,“如果不同意上阵,就会被这边的王视作叛逆,推出去砍头。”他说话时表情冷峻,“作为百姓的我们,根本无从选择。”

霎时间有虚无的云霞在阿代尔斐尔那双绿玺般的眼睛里流散,尘雾泛起如风吹过夜晚的戈壁,少年人的傲慢像是被热沙灼伤脚掌的蜥蜴,隐约知道这个世界或许跟想象的不同,所以收敛起从未遇过挫折的轻狂。

少年人安静地坐在那许久未说话。让勒努开口询问他还有没有想吃的,却只见对方轻轻地摇头,露出悲伤而羞愧的面色,像朵开到极尽即将荼蘼的热带扶桑花。

“竟然是这样,我从未想到……”阿代尔斐尔的眼睛仍是望着让勒努的,却是在半自言自语。他忽然低下头,肩膀轻轻地起伏着,又扬起脸来说,“虽然事到如今已然没什么用,但我想,我该感谢你告诉我这些,”然后他话锋一转,问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让勒努的表情凝固了刹那,又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素来谨言将自己的想法锁在心里,却不知为何面对这来自敌方的少年时,竟恍惚间不慎多言。

“我可以立即杀了你的,”他俯身望进阿代尔斐尔那双愈看愈美丽的眼眸,对着那有生命的绿翡翠说,“但即使留你存活,我也不怕你说出去。”

“为什么?”阿代尔斐尔问,说话间他闻到让勒努身上香草的味道,正是方才出现在鱼类里的那种。

“因为你不蠢,”让勒努回答,将自己垂下的发别到脑后,“一旦你说出去,我就会被处死,而你自然也会被转送给别人。”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至于别人会用什么招待你这样的美少年,不用我提醒想必你也十分清楚。”

阿代尔斐尔瞬间涨红了脸,出现在脑海中的想象让他既羞耻又愤恨。他此时才忆起那位叛军之王将自己送给让勒努的真实意图,本能地迅速朝后退去想拉开两者间的距离,却不慎超出床沿的界限,直接仰面栽倒在地。

“别担心,”让勒努见此光景露出好笑的表情,越过床去将那位美少年拉起来,“在战场上你是我的敌人,那时你有马,还有剑。可现在,你没有武器,没有自由,不过是位落难的少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从不欺负弱者,不管以什么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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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勒努说自己是“弱者”一事,阿代尔斐尔那日跟他争辩许久不休,最后这位永不肯低头的少年被丰美的饭后甜点收买,决定暂时搁置争议,开始说起别的事情。

骁勇善战如他,之所以会沦落至此,是由于叛徒的出卖。他的晚餐里掺有使人昏睡的药,那夜他只觉得特别疲惫,早早地睡去并未多加怀疑。天亮时再睁开眼睛,他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落入敌手,叛军的王在宝座上俯视着被捆绑结实的他,像是在欣赏蚂蚁挣扎的样子。

“出卖我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阿代尔斐尔仰面躺在卧榻上,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甘的哀伤与痛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待他不薄,凡是我有的东西,只要他想要,我都予取予求,可没想到……”他叹了一口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让勒努问。“倘若真如你所言,你家是帝国最显赫的贵族,而你又与他亲密无间,那不管我们的王给予他多少赏金,都比不上他将来能从你这里获得的好处。从利益来考虑,背叛你是相当不明智的选择。”

“因为他怀疑我跟他的妻子有染。”阿代尔斐尔回答,见到让勒努的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又急忙为自己分辩,“可我没有,我怎么会对朋友做这样的事?我看出那女人对我怀着的心思,时刻对她敬而远之,可还是……哎,他的背叛让我再也无法相信所谓的友谊。”

阿代尔斐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也不再进食了。他或许有满腔的愤怒与怨恨,指向那曾经受他信任与尊敬却最终背叛和出卖他的人,但如今他身陷囹圄,命不由己,再是觉得委屈与忿忿不平,也只是无可奈何徒增悲叹。

望着少年蜷缩在墙壁阴影里的身躯,让勒努明白他遭受的伤害得很深很深,插在心里的那一刀所带来的疼痛远超过其他。

“可以偶尔带我到外面去走走吗?”熟识了一段时间后,阿代尔斐尔某日请求,“只要你牢牢牵着我脖子上的锁链,就不用担心我会趁机逃脱。”

让勒努摇头拒绝,倒不是怕他逃跑,而是担心这出身高贵的少年无法承受身为奴隶的这份耻辱。如果有人见到他这副漂亮的模样,出言戏弄,碍于身份让勒努是无法维护他的。但阿代尔斐尔低声哀求,再三恳请,让勒努见他愿望坚决,考虑了几晚,最后还是同意了。

对昔日无限荣光满载骄傲的骑士而言,像只宠物那样被人拽着链子在街上游荡,无疑是件耻辱到极点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英雄在落魄时分,宁愿拔剑自刎也不愿成为奴隶。

让勒努体恤阿代尔斐尔的感受,特意避开熙熙攘攘的大道,带着少年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散散心,以免他被粗鄙的目光与语言轻薄。但戈壁的外沿与城郊的绿洲显然满足不了阿代尔斐尔,他执意要走进喧闹的街市与居民区宁静的巷道,用他脱掉了缎鞋戴着镣铐的双脚丈量被阳光晒烫的石板路,用他被束缚的双手抚摸没有铺着大理石的喷泉里同样清冽的水,全然不理会旁人打量他时流露的戏弄与赏玩。

“你说得对,百姓们根本不在乎谁来当王,他们只想要宁静安详的生活。”阿代尔斐尔感叹,在国境线的这一边,人们的生活与另一边并无不同,不是锦衣玉食,就是粗茶淡饭,欢笑与哭声听起来在哪里都如此相似,“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让勒努看到阿代尔斐尔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却好心地没有去问是为什么,只替他擦干净湿漉漉的脸颊,安慰他以温暖宽阔的怀抱。

当他们在卧室时,让勒努从不忘记将房门锁紧,并严令禁止任何仆人进来打搅。旁人看不见他们做了什么,也就不知道他们没做什么。有好事者问起时,仆人们也只说主人对那少年喜爱极深,昼夜寻欢不忍释手。密探打听到的消息也是这样,于是王也从没有怀疑过,让勒努是否真的遵循了他的旨意,好好地珍惜那少年稀世的容貌与美妙的身体。

然而实际上,当他们倚靠在床榻上时,在那重重华幔的阴影里,他们相处得就像世界上最好的朋友那样,只分享美食与醇酒,谈论古老的传说与白日外出时的见闻。让勒努尊重阿代尔斐尔的骄傲与名誉,就像他爱惜自己的信念与美德。他让阿代尔斐尔睡在专门为侍寝的奴隶准备的隔间里,每夜都不忘将束缚着少年的锁链系在高处,但除此之外,他从未以其他手段刻意强调少年如今卑如蝼蚁与畜类的身份。

临近盛夏的某日深夜,让勒努侍奉的王在星空下惊醒,眼前浮现起那美丽少年的脸,在夜色里像月光一样皎白发光,带来某种不详而危险的预感。王认为那少年活得太久了,于是将让勒努召唤来殿里。

“杀了他,”王命令道,“我还会再送给你新的奴隶,比他更年轻,更漂亮,也更会讨人欢心。”

让勒努根本就不想要任何用来取乐的奴隶,折磨毫无反抗的人只会令他痛苦。但王喜怒无常,边境连续几次失利后更是如此,于是他不动声色,恭敬地欠身表示服从,“遵命,我马上就去办,”片刻后又语调担忧地说,“可明晚就是先知节的庆典,在神圣洁净的日子里见血是不吉利的,祭司阁下今日刚训斥了几位违反条例的贵族,恐他们的胡作非为影响国祚。”

王听罢犹豫了,身居高位者比任何人都迷信,尤其是他十分明白,他的宝座来得并非名正言顺。

“那就再留他活几日吧,”王说,尽管心里有阴影暗涌,但声音依然威严不容置疑,“等明晚的庆典一结束,你就立即杀了他,并把他的头颅拿来献给我。”

“谨遵陛下的旨意。”让勒努低头行礼,从头至尾都表现得恭顺,连一丝多余的询问都没有,仿佛他也差不多尝够了那少年的滋味,正盼着把这件失去光彩的御赐珍宝以合适的方式处理掉。

他回到家里,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看着阿代尔斐尔。王要这少年死,他就无法留他活,但要亲手毁掉这样美丽的造物,更是他的良心无法承担的重罪。

阿代尔斐尔见他沉默,表情悲恸,顿时明白了几分,“我的时间到了,是吗?”

让勒努看着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看来我跟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阿代尔斐尔悲哀地叹息,“你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

让勒努将那少年拉过来,牵的是他的手而不是锁链,低声对他说,“我打算放你走。”

“什么?”阿代尔斐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说过的,”让勒努抚摸着少年身上的锁链,冰冷的金属上嵌满了珠宝,却无法改变残忍与折辱的本质,“我不伤害无法反抗的人。”

“可一旦放走了我,你岂不是会受到王的责怪?万一他因此惩罚你……”阿代尔斐尔渴望自由已久,也万分思念家乡,但他不愿将自己的遂愿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之上。让勒努虽然是敌人,却重情守诺,远胜过他昔日的朋友。

“无需为我担心,”让勒努摆手,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我放你走,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阿代尔斐尔坐直身体,浑身的锁链都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发出铃铛般的声音。

让勒努望了眼少年被负重磨红的皮肤,视线上移与他四目相对,表情和语调都十分严肃,“有朝一日,若是你带兵攻下了这座城市,请不要为难这里的百姓。”

“一言为定。”阿代尔斐尔痛快地答应。

“还有,”让勒努又说,“你离开的时候,尽量别伤害我家的仆人,他们可从没怠慢过你。”

阿代尔斐尔想要发誓,手却被束缚在身后无法抬起,于是他重重点了下头,“放心,我绝不会使他们见血。”

先知节的庆典如期举行,离开家前往宫殿之前,让勒努已经解开阿代尔斐尔身上的镣铐,只松松地按照原样挂在他的手腕,又将佩剑留在床头背后,像往常那样空手去了皇宫。

当日下午时分,他特意去拜访出卖阿代尔斐尔的人,表情遗憾地告诉他,庆典一结束,阿代尔斐尔就会被处决,如果他还有什么未了的事需要与那少年清账,那只能抓紧现在最后的机会。

那人恨毒了阿代尔斐尔与他那张勾魂的脸,早在心里想过一百种折磨他的方式,于是欣然地接受了邀请。

他依约在傍晚时分走近让勒努的卧室,看见阿代尔斐尔锁链加身,双手反剪,被牢牢地捆在床上,像只待宰的羔羊,便放心地走过去。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阿代尔斐尔。”

他玩味地托起少年的下颌,却见那张美丽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我也等这一天很久了,亲爱的朋友。”

阿代尔斐尔手起剑落,背叛者的血染红了床单与地毯。他没有碰让勒努留给他的剑,手里的武器是从“老朋友”身上夺来的,那柄镶嵌着宝石的长剑是阿代尔斐尔亲手赠送,作为他们永恒友谊的象征,如今那人早已失去了使用的资格,阿代尔斐尔把它夺过来,也算是天道轮回,物归原主。

就像对让勒努保证的那样,阿代尔斐尔没有伤害这房子里的任何一个仆人,他只是挥着剑恫吓他们让路,而后冲到马厩里,夺走一匹好马,翻身骑上,就这么冲向城门。

王国最优秀的骑士们都在宫廷里赴宴,留下的那些乌合之众们无人有能力阻拦他离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荒漠里。

仆人们匆匆赶往皇宫报信,守门的卫兵却不让他进去,不过是跑掉了一个奴隶,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里值得惊扰国王的宴会。

等仆人终于得机会进去时,宴会已经将近结束。

王得知那少年逃走,怀疑地望着让勒努,但这位骁勇的骑士整夜都陪在他的身边,哪也没有去,王亦想不出让勒努放掉自己死敌的理由。

“是我大意了,陛下,”让勒努作势惶恐地跪在王的面前,“将那位少年献给您的投诚者,他说还有些旧账想要与那美奴清算,他请求我帮助他完成心愿……他一定是忘记了那位少年有多厉害,玩到兴头上就解开了他的锁链,这才被抢走佩剑丢了性命。这都是我的错,陛下,我不该答应他的。”

王心里仍存着疑惑,但让勒努的陈述无懈可击,而他还需要这位骑士为他守卫国土。

于是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不久之后硝烟再起,故国的王从未放弃一统国境的打算。但让勒努再没在两军交战的沙场上见过那位少年,也没有在贵族与将军们的闲谈中听过阿代尔斐尔的名字。

他不禁想,也许少年并没能穿过那片沙漠,夜晚的戈壁滩寒冷得就像地狱,沙丘的阴影里潜伏着饥饿的狼群,惊慌的马蹄也许会踏上流沙,还有危险致命的海市蜃楼,不管哪一样都可能将那美丽的灵魂留在黄沙里。

阿代尔斐尔或许已不在人世,但好歹他获得了自由,能以体面有尊严的方式葬身。只是夜深人静时,让勒努总会忍不住想起那美丽的少年,想起他们彻夜长谈的时光,还有坐在餐桌边享用美食的快乐。但随着前线战事的接连失利,国境线越来越朝皇都靠近,他也越来越少有功夫用来怀念与悲伤,戎马劳顿占据了他的全部时间,消耗了他的全部精力。

最后的城池只剩这皇都,前来平叛的军队不久后抵达城外,举目望去黑压压的,竟数不清有几万之多。

让勒努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的大军,阳光下枪头磷磷,剑光熠熠,头盔上的红缨与旗帜在风里飘扬,组成一片丰收的高粱野。

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了,干脆投降吧。

他派出使节送去书信,主动表示愿意献出这座城,条件是他们进城后不要将王的背叛报复在无辜的百姓身上。

信使很快送来回信,对方愿意接受条件,但有一个前提——让勒努本人必须作为人质,不带武器地走到营帐来。尽管身边的部将极力反对,让勒努却执意要接受,他明白,如今已经是别无选择,只能祈祷对方信守承诺。

让勒努卸去铠甲,命令副将反绑上自己的双手,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带随从,就这么便步走向敌营。

卫兵押着他前往其中最大的帐篷,每走一步他都沐浴着两旁仇恨的视线,这些人多是他的手下败将,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但坐在宝座上的人,却有着令他感到惊讶的脸。他没忍住喊出声来,“阿代尔斐尔?”

话音还未落尽,他的后背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拳。

“大胆,”两边的士兵按下他的肩,“竟敢直呼王上的名讳。”

“王?”他咳嗽着吐出一口血。

“罢了,放开他吧。”阿代尔斐尔从王座上起身,拖着华丽精致的长袍下摆,姿态款款地走下来,站在让勒努的面前,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你对厨房之外的事,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呢。”

即使被捆缚着双手,脖子上挂着沉重的锁链,阿代尔斐尔也依然令叛军之王忌惮,这全因他是老国王疼爱的小儿子。只是排列在前面的哥哥太多,所以阿代尔斐尔从未希冀过皇位,但这不妨碍他以骑士的身份为国尽忠。

回归故土的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接连好几位兄长死于疾病或阴谋,余下的那些又不堪重用,正当老国王为后继无人而烦忧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不但骁勇善战,还懂得礼贤下士、体察民意,几番考察都令他满意非常,于是便将王位传给了阿代尔斐尔。

“我没忘记你教给我的事,”阿代尔斐尔站在叛军的皇宫之上,眺望着整座城市,花园里绿色棕榈树在蓝天下恣意地招展着宽阔的枝叶,它并不知道这恢宏的大殿已经换了君主,“百姓并不在乎由谁来当国王,谁能让他们生活得自由快乐,他们就忠于谁。”一阵风吹过,他笑着转过来,“我要做能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王,这样整个王国的臣民都会忠于我,再也不会有背叛和因此而起的战争。”

“我相信你,”让勒努发自内心地恭敬俯身,执起阿代尔斐尔白色的袍脚凑到唇边亲吻,“您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您的丰功伟绩必将载入史册,永远流传。”

“而在所有那些关于我的故事里,必然都会有你的名字始终相伴。”阿代尔斐尔微笑,亲切地呼唤道,“做我的骑士吧,让勒努,与我一起治理这个国家。”

“你的大臣们恐怕不会高兴,”让勒努叹息,“他们都盼着你砍掉我的脑袋呢。”

“那可不行,”阿代尔斐尔摇头,“我绝不背叛朋友。”

“朋友?”让勒努吃惊地抬头,对治理天下的君王而言,这个词的分量重达千钧。

“别告诉我你不愿意,”阿代尔斐尔望着让勒努,眼睛里洋溢着真挚的情谊,就像火焰一样炽热而纯粹,“正是由于你的缘故,我才重新相信友谊的存在与价值。”

“能成为您的朋友,是我的荣幸。”让勒努回答,再次亲吻阿代尔斐尔的白袍。

“别这样,”阿代尔斐尔后退几步,抽走了让勒努手里的绸缎,“朋友间不会做这样的事。”

“很抱歉。”让勒努习惯性地低头,又很快抬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阿代尔斐尔,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位王做朋友。

阿代尔斐尔叹了口气,重新走到让勒努面前,展露出美丽的微笑,不顾礼节地拥抱了他,“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多久都行。要不要做我的骑士,还有,朋友,这全都取决于你。”说罢,他拉着那善良守信的骑士走下台阶,走向已经打扫得焕然一新,做好准备迎接新主人的大殿,“只希望你不要拒绝做我的厨师,你都不知道我多想念你做的那些菜。”


2019-02-18 16:02:31 【Aily】 铁骨铮铮阿代尔,一口烤肉能叛……阿代尔:我还没叛呢!

2019-02-18 16:40:31 【血月】 羡慕太太总是能梦到喜欢的角色和喜欢的梗1551

2019-02-18 17:25:53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Aily】 让勒努这个根本是酷刑,太残忍了!

2019-02-18 17:28:00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血月】 喜欢的角色不假,但是梗未必喜欢,只不过不管喜不喜欢,我都会写就是了。就像是厨子有了菜谱也会做自己不吃的菜。(不是纯友情的我其实都基本不吃,但不妨碍我写←精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