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s：苍穹骑士团 白组
Summary：机器人HN-107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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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它拥有自童年时代开始的完整记忆，配备着高仿真的知觉反馈系统，甚至还被特意安置在生物信息提供者原本的生活环境中，HN-107还是在被激活后的七小时内便意识到自己并不真正拥有生命——他是台仿生机器人。而他的负责人在此后只花了三个小时便确认它已经察觉到关于自身的真相。

这场未经商量便默契开始的游戏，结束时也是如此的心照不宣。

“真不愧是努德内呢，”HN-107微笑着表示认输，感叹的声音里满是欢欣与快慰，“任何细节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努德内缓步走向那背着光站在玻璃窗前的颀长轮廓，日色将那白皙的皮肤照耀得如白玉般浅润，“只可惜真正该接受这句话的人已经听不到，”轻微地叹息后他继续道，“那么，请告诉我，你是如何察觉到真相的？”

“其实，从刚睁眼的那刻起我就感到有些不对劲，”HN-107淡笑着回答，有燕子从他身后飞过，流散到夏日里去，“好像大脑里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努德内按下录音笔的开关，向机器人发出礼貌的邀请，“请坐下说吧，HN-107。”这是他首次用编号称呼这台机器。更早的时候，他使用名字称呼它，并为此背负沉重的愧疚：奥默里克。他并非有意惊扰那沉睡于心的灵魂。

“起初，我以为是疾病或休克所致的暂时性记忆缺失，”HN-107坐在沙发上，说话时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盈着与奥默里克极为相似的认真神情，“可后来，经过仔细的追溯和比对，我发现所有的记忆都完好无损，细节的精确度甚至令我想起‘超忆症’这种现象。”它看着努德内在按钮上移动的指尖，“可你应该也知道，我，确切来说是‘他’并不拥有这种能力。”

“他确实没有，”努德内回答。电脑与人脑的区别在于，前者可以轻松读取所有存储的信息，而后者却常在记忆中迷路。“可超忆症并非源自先天基因，从案例数量来看，因意外事件所致的后天获得占绝对多数比例。你继承了他的学问，这些对你而言应当也是常识。”略作停顿后，他提问，“那么，是什么让你排除了在偶然休克中获得这种能力的可能性呢？”

“是被记忆的丰盈衬托得更加空洞的某种缺失。” HN-107回答，如流水般的清朗声线衬着他的神态温雅，宛如曾经在这张沙发上坐赏日落的某人音容再现。

“你指的是什么？”努德内为这段重要的音轨打上标记。再怎么像，HN-107也不是他。

“是情感。”HN-107露出惋惜的表情，“我能记得所有事情最精确的细节，却想不起当时哪怕最模糊的感受。”略作思考后，它说，“这就像是在翻阅别人的旧相册，你能看见往事历历在目，却无法与画中人感同身受。”它又摇了摇头，“不，这比喻不够完全，照片虽然静止无声，可通过观察表情也能多少猜出当事人的心情。而我的回忆却是全然的淡漠无味，这是……根本无法形容的感觉。也是我开始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的契机。”

“因为察觉到情感丢失，所以你开始怀疑自己是机器人？”这听起来并不符合常理，于是努德内问，“脑叶受损也能导致相同的症状，按理说，你应该优先考虑这种可能性更高的情况。”

“我最开始确实是这么推测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想要查看脑部诊断结果，”HN-107回答，它望着努德内那跟记忆里最重要的珍宝重合的眸色，“但你交给我的，却是来自‘他’的扫描数据。这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我，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不是‘他’。”

“很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努德内说话时视线略有偏移，心里隐约泛起的内疚令他脸热。坐在对面的不过是台机器人，可它毕竟拥有与那个人相同的样貌，眼窝里还嵌着那双美丽如深海的蓝宝石，自那瞳仁投射出来的光有如跨越时空的利箭，令努德内与之对视的眼感到隐约灼痛。

“没关系，你所做的完全正确，”HN-107以安慰的语调说，“我想‘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嗯，”或许吧，但那只有他知道。努德内表情平静地点头，“请继续说，告诉我你拿到那份报告后，思维是怎么运作的。”

“那份报告显示，‘我’的大脑确实存在着不可逆的退行性病变，但就区域而言，影响记忆的可能性远高于情感认知。”回忆对HN-107而言不是难事。

“但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努德内指出，“大脑是极其复杂和精密的结构，哪怕是看起来毫不相关的病变都有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症状。”

“理论上来说是如此，”HN-107承认，却又紧跟着摇头，“但情感认知障碍的症状与我的感受并不相符。”

“区别在哪里？”这是极为关键的信息，努德内再次检查录音笔，以确认它仍旧在工作。

“对人类而言，情感认知的缺失会同时影响情绪的正确输出。一个人感觉不到快乐的人脸上不会有发自内心的微笑。可我——”HN-107笑得如落地窗外阳光下盛放的樱花般柔和而自然，“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却能够实现近乎完美的情绪输出，这怎么想都不符合生物学规律，倒像是计算机的运算，跳过不再重要的步骤，直接给出最佳的输出结果。”

“的确如此，对人类来说，感知是排在输出前面的环节。”努德内认真地观察着HN-107的面部表情，那张眉目温和的脸看起来毫无破绽，就连最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动态，都与奥默里克平日里的习惯全然一致，堪称是最精确的模拟。

“自‘他’那里继承来的知识告诉我，人类在头部受损时常见感知正常但反馈迟钝或缺失的症状，却从没有见过感知缺失但反馈正常的案例。”HN-107的手掌在思考时不经意地抬起又放下，就连这细微的习惯性动作它都自奥默里克那里完好地保留，“然后我又重新尝试追溯往昔，以此验证自我脑海中消失的正是情感，而非记忆或是别的认知。”

“可要作出‘自己是机器人’这样超乎寻常的判断，光靠这些仍是不足够的，肯定还有些别的线索。”努德内尽量忍住不去看那双令人怀念的眼睛。

“在判断自己是机器人前，我更早怀疑的是自己或许不是‘他’，并很快得到了确认。”兴许是察觉到对方视线在有意回避，HN-107体贴地别开脸去望着窗外的蔚蓝天空。

“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怀疑？”努德内抬起头，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追问。

“是你，”HN-107眺望着随风变幻的层云，声音也好似自遥远的云端飘来，“尽管你对我表现得十分友善甚至是亲密，可你眼中传递的神情与对我说话时的语气跟记忆里存在微妙的差别，那是用礼貌也无法伪装的陌生与疏离。”机器人悲伤地垂下视线，“因为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我不是他，所以即便你再努力去饰演亲密伙伴与灵魂挚友的角色，也不可避免地会存在些别扭的违和。”

“原来是这样。”努德内了然地叹着，承认自己不是位合格的演员。

“对你来说这倒是好事，”HN-107的声音还在继续，“将对真实人物的感情寄托在虚假的幻象上是极为危险的。你无法把我当成他，也就意味着你不会落入自设的陷阱。”

“我善于面对现实，尤其不喜欢自我欺骗。”HN-107转过脸来的瞬间，努德内差点被迎面而来的悲切目光捕去心神。他轻咳了几下，将镇定冷漠的面具重新戴好。

“这样的话，他大概可以放心。”HN-107望着努德内轻咳后有些微红的面颊说，“这是存储在我身体里的记忆和思维共同作用得出的结论，某种程度上可算他的想法。”

“理论上来说，你的想法会与他一致，因为你们的既有记忆和思维模式是完全相同的。”努德内面容平淡地说。话语中隐去的内容是：即使相同，那也不是他的想法。

“是的，”HN-107继续道，“让我最终确定自己是机器人的，正是源自他的信息。从他的记忆中，我获知你们关于高仿真机器人的研究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由此确认跟真人极为相似的机器人是可能被制造出来的。从他的思维中，我读取到他曾经的遗憾与愿望，并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反复思考和不断自省。最终我获得的结论是：如果生物信息提供者是他，而研究员是你的话，那我作为机器人诞生，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你拥有他的智慧与敏锐，能思考到这一步倒是不奇怪。”努德内神情淡漠，不动声色地说着。

“有了猜想后，接下来便是验证，”即使知道对方赞美的真正指向并非自己，HN-107眼里也依然盈着笑，“我的记忆里存有关于仿生机器人的全部构想与图纸，足够我通过对细节的揣摩得出肯定的结论：我就是台机器人。”

“那你又为何要假装自己不知道真相，陪我继续玩这场游戏呢？”努德内心里有答案，却仍想问它这个问题。

“因为‘他’想这么做，”HN-107如努德内所料的那样回答着，“作为我的记忆和思维存在的‘他’，认为这将会对你的研究有帮助。机器人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判断出自己是机器人？如果它试图掩藏，研究员又要如何才能确定这台机器人发现了真相？虽然只是基于特定生物信息进行的个案研究，时间和过程都不具有普遍性。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不妨将最后的价值发挥到底。”

“这确实是他的风格。”努德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截然相反。

最后的价值。这个短语宛如一枚忽然划过的火流星，将努德内心里关着回忆的锁敲开。

上次见到这个词语的组合，是在奥默里克的遗书：与其任由我的大脑在疾病的侵蚀中衰竭，倒不如趁早将它摘下以发挥最后的价值。

彼时奥默里克正饱受脑部退行性病变的折磨，连接他记忆的桥梁连续不断地出现断裂，他想不起的事情越来越多。眼看着自己将平生所学的知识逐个遗忘，对科学家而言无异于最残忍的事情。可奥默里克确诊时却接受得意外的平静，甚至还有余裕安慰比他更难过的努德内——那是他们此生最后的拥抱。

最后一次从医院回来后，奥默里克宣布退出实验室。他花了几天时间整理文件与数据，安排好各项事宜，微笑着与大家告别，然后回到家里从容地赴死。

他的牺牲解决了当时最关键的瓶颈问题——生物信息来源。

按照学术伦理委员会的要求，实验不能采用活人的信息。可死者的大脑总有不可避免的缺损，无法满足实验的精度要求。所以奥默里克在生前完成大脑信息的扫描与复制，然后以死亡让其使用变得符合伦理。

最后的价值。奥默里克到底是从多早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的？面前这台机器承载着记忆也收藏着答案，可它终究不是奥默里克本人，不该成为窥探秘密的钥匙孔。

然而当努德内被突然靠近的身影自沉默中惊醒，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臂弯时，他也没有办法立即自那瞬间的恍神中抽身，光是不去回应便已经耗尽他所有的理智。

他听见耳边有轻如风声的私语。

“对不起，”HN-107的声音低得哀伤，“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做，可是‘他’希望我告诉你，他为自己的不告而别，为将你置于如此痛苦的境地而感到万分抱歉。”它克制地没有将怀里的人搂紧，“这不是我醒来后依凭记忆与思维的计算，而是原本就存在于我脑海里的，不断被‘他’重复的自我忏悔。我想，‘他’之所以要将这些话反复地印在心里，或许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让我代替他向你祈求原谅。”

有雨滴落在努德内的肩上，温润而潮湿，沉默却有声，是盛夏午后带来彩虹的那种洗礼。在这绵密如丝令人沉溺的温柔中，他缓缓地闭上酸涩的眼睛，启动预先埋置在HN-107后颈的控制器。

实验在那蓝眸里的光暗淡的刹那结束。

努德内感到拥抱着自己的臂膀自背部滑落，软绵绵的身体倾倒在怀里，如山般沉重，却没有立即推开。

他极尽温柔地将HN-107的身体扶正，托起那张从未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端详的脸，望着那双蝶羽般纤长的乌色睫毛，想象着被裹覆在眼睑下的那两泓湛蓝清泉。

此生他还将无数次面对这双眼睛睁开与合上的瞬间，为了奥默里克以性命相托的研究得以完成，他必须不断地反复将这台机器人启动再重置。

没有原谅，没有告白，没有忏悔，没有冗言。

努德内的声音平淡得宛如水珠滑落紫罗兰的叶片，“等着我，奥默里克，请等着我。”

逝者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所以只能以缄默表示同意。

在努德内最终也化作星辰以灵魂的姿态与他重逢前，奥默里克等待了很长的时间。

2019-04-16 01:47:25 【血月】 所以hn107要无数次重复醒来——以为自己是奥默里克——发现自己只是机器人的过程吗……妈呀对双方都好惨……

2019-04-16 02:26:29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血月】 机器人没感觉还好，努德内比较惨，时间长了可以拿奥斯卡了。

2019-04-16 02:31:20 【血月】 回复【我与罗喵不出门】 ……所以……这次实际上是不是第一次启动呢（

2019-04-16 03:02:04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血月】 看起来应该是，努德内演技还不怎么样，也不够淡定，时间再长点，多来几次，他就习惯了。

2019-05-05 02:34:00 【雪拥蓝关】 好爱您笔下的白组这种感情上的克制和克制下的情感！

2019-05-05 16:43:07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雪拥蓝关】 感谢喜欢~白组最让我欲罢不能的就是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