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s:苍穹骑士团 白组 现代背景
Summary:两位学霸在地下墓穴里的对话
Warning:作者也知道这脑洞十分无聊,可看他们讨论问题十分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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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戴金色蝴蝶结的小女孩躺在透明的玻璃盒子里,枕着自己梳理光亮的浓密棕色卷发,紧闭着的双眼上暗金色的睫毛如蝶羽般柔密,微合的薄唇嘴带着些玫瑰色,蒙着层橄榄油般的光泽,一块棕红色的布料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替她在寒冷的长夜里呵护出温暖的空间。她睡得静谧安详,谁也无法打搅她的好梦,因为尘世的声音没有哪种是可以到达天堂的。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今年刚好一百岁,努德内心想,这可真是个巧合,可他望着她脸庞的眼睛并没因此多些温柔。在他看来九十九和一百和一百零一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有的人类偏爱给某些数字赋予意义,然后生出些让自己觉得动容的情绪。
他来这里完全是出于自己与身俱来的好奇心和让他成为学者的探究欲望,想看看举世闻名的嘉布遣会修士地下墓穴里的睡美人,亲眼鉴定她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去世近百年依然容貌如生,仿佛她的只是在梦神的国度徜徉,而不是在死神的地下宫殿安歇。
明信片里的女孩肤色干净,色泽均匀,皮肤呈现蜂蜜的金色,头发也更有光泽。实际上躺在那方玻璃摇篮里的睡美人,面色则要黯淡得多,没有那么鲜活的神采,脸上有些微的色素沉淀,让她苹果肌后方和额角呈现出稍微深些的颜色,嘴唇的蔷薇粉更接近暖色,不如宣传画里那样冷嫩。除此之外倒是看上去跟照片里差别不大,旅游宣传册的设计师只帮她微磨了点皮,修了下颜色,减弱她作为死者的阴冷感,并没有改变她大致的样貌,比其他用作宣传的女孩诚实多了。
让努德内感到怀疑的是她身上看不见的部分,那薄薄的棕色棉布下呈现出的身躯轮廓与两岁孩童并不相符,他在心里考虑过数十种躯干摆放方法,也无法得出这样的布面形状。他事先阅读过相关的文献,猜想女孩的遗体应是在做干燥防腐的时候出现过些许萎缩,变得比生前瘦小,才最终变成现在这样。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努德内往后退了几步,想看清那布面侧面的褶皱下手臂的存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与猜想中,退得有些过于急切,背部蓦地撞上什么温热的东西,是站在他身后的人对他的步伐躲避不及本能伸出的手掌。
“很抱歉。”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空旷的墓穴里响起,同步得让他们都愣了愣,只是语言不同才让他们确定方才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回声。
“不好意思,我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人来这里。”前半句是本地语以示诚意,后半句解释又本能地变成母语,努德内的脸上露出歉意,考虑是否有必要换本地语言重新道歉。这时间墓穴并不对外开放,只有获得特殊许可的学者和同宗教的神职者才能进入,他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别人,便以为这里只有自己。
“我先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却没想到我并非唯一在这穹顶下行走的人。”那人笑起来很温和,说的是与努德内的后半句相同的语言,沉静的目光里仿佛蕴着地中海最温暖的湾流,他穿着灰蓝色的长袍,上面仅有白色盾牌型的纹章和系在腰间的白色长绳,站在这幽暗阴森的墓穴里,仿佛是片被撕下的苍穹飘落到这里。
努德内见到这身长袍的瞬间脑海中飘过三个字母,前两个是重复的,它们组合起来意味着严格的约束,刻苦的修习,高度的自律和节制的生活。这些本是他自己也颇为欣赏的特质,但前提是出于自由意志而不是某种精神上的戒律,努德内作为在科学领域探寻多年的学者,并不相信任何神的存在,也不希冀任何死后的救赎和宽恕,又因为某些个人交往方面的不愉快,对神职人员素来好感欠奉。虽然他投向这个人的眼神中带着些欣喜,却只因这位涉猎广泛的学者一眼认出他的所属团体,知道他们成员稀少又深居简出,在海上遇见鲸鱼的概率都比在茫茫人海中靠机缘碰见他们高得多,心里多少有些暗自庆幸,这世界上他所知但未曾得见的事物又少了一样。
“我叫奥默里克,是圣方济各无玷隐修会的修士。”即使努德内再怎么掩饰,目光中隐隐可见的兴趣还是被对方看出来,那人面无愠色,反倒声音温和地开始自我介绍。他从对面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猜到他大概早认出自己的袍服,停了片刻,像是觉得不妥,又将话补充得严谨了些,话语里稍微有些黯然,“至少暂时还是吧。”
“暂时,”努德内细细咀嚼着这个词,他虽不信任何神,却不排斥将宗教作为知识的一部分来研究,因此自然也知道修士和神职间的流动规律,他很快作出自以为正确的推测,“我想这意味着你很快就会去梵蒂冈了。”无玷隐修会虽然成员稀少,却颇得教皇赏识,前任和前前任教皇在任期内都对他们多有提点,罗马的终身修士如果获准或蒙召脱离隐修,那多半是来自梵蒂冈的意思,毕竟按理来说教堂神职并非隐修士可预见的未来。
名叫奥默里克的修士轻叹口气,眉眼间的笑容里带着微微的赞许与隐隐的自嘲,他示意面前的人随他到墙边的石凳上坐下说话,在壁上静默伫立的骸骨的俯视中,他的声音听起来从容平稳又有些悲伤:“我不能说你是错的,因为我确实接到去往西斯廷的任职信,如你所说确实在梵蒂冈。可我思考再三后已将它推辞,所以我也不能说你是对的。”他有几秒钟没说话,目光落到束着自己长袍的那条白绳末端象征自我鞭笞的结上,静静地停留着,然后抬起头,迎着努德内那双松石色的眼里的疑惑与询问,声音平静地说,“我打算在西斯廷确认我的意愿后申请离开隐修会,回到世俗生活。”
“这是为什么呢?”等努德内意识到自己的急切已经达到无礼的地步时,他的声音早就被好奇心怂恿着冲出唇齿的范围。每次面对想要了解的问题,这位学者大脑中关于礼貌的那块区域总是快不过探究者的本能,这让他在人际关系方面吃亏不少。隐修士拒绝神职有可能是志不在此,毕竟最初发愿时的所想就是终身避世,可无玷会是多少虔信者渴望却无法获得资格的团体,近年来更颇受教皇提携,实在想不到什么离开的理由。
“因为我发现我已经无法再继续遵守先前所立下的誓愿,只能主动离开隐修会以保其纯净。”奥默里克神情淡然地答道,目光里的情绪平静地如同海滩上轻抚白贝的薄浪,只浅浅地没过去又很快退下。
誓愿?努德内不由得感到好奇,让这位修士认为难以遵守的会是哪个誓愿?是恪守清贫还是终身纯洁?他是没有抵制住金钱的诱惑还是与什么人坠入爱河?可很快地,他就觉得这些丝毫不重要,因为只需要打开电视机和网络,就可以看到无数把这两誓玷污得远超出法律与道德底线的所谓神职人员,可他们当中大部分都还好好地站在十字架下,并没有谁认为自己应该离开。眼前这位叫做奥默里克的,又能做出什么事情比那些披着慈爱之名的罪犯们更难以宽恕呢?
“我想我大概猜到你在想什么了,”奥默里克静静地解读着对方的表情,忽然在脸上绽放出海棠花般轻柔又深沉的笑意,“金钱和情欲确实是常见的诱惑,可还有某种东西远比这两者更难以抵御。我们通常把它当做抵挡诱惑的工具,因此当它本身成为诱惑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超越它了。”
“是什么呢?”努德内在短暂中的沉默中快速思考着,没有得出答案。
“是理性。”奥默里克的回答可谓言简意赅。作为隐修会修士,他通常与外人言语不多,可面前这双碧绿色眼睛里敛着的光芒,蕴着某种令人安心的情绪,让他确信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的多言感到冒犯,甚至是期待着能够倾听自己,所以他毫不避讳地继续说着,“我的理性让我不再将经文当做对世界唯一的解释,而对世界解释的寻求又让我无法继续将尘世间的万事万物当做毫无意义的东西。我逐渐开始相信任何微小的事物都有其价值,人类渺小寿命短促浮生若梦,可正是这样的我们创造出文明,甚至以文化取舍影响我们作为生物的进化。是的,我相信进化论,大概从这一刻起我就失去当修士的资格了。总之,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相信经书里的东西。”
“那么你无法遵守的便是服从誓愿?”努德内微笑中带着了然,他还是头次听说有人因为打破这个誓言返回世俗的,服从的坚定与否多数情况都只能自己心证,只要坚持自己是虔诚的,旁人就很难说不是。不过,这个誓愿的打破相比另外两个无害多了,就奥默里克的情况而言,努德内认为甚至它可以说是弃暗投明。
“不错。”奥默里克轻轻点着头,声音里亦是与之相得益彰的柔软温和,“过分相信人的能力,便和当初企图建造巴别塔的那些人一样,犯了七宗罪中最不可赦的骄傲,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再继续留在隐修会的。即使别人未必察觉我的动摇,我也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我过去常听说有科学家研究到最后认为科学无法解释宇宙的奥秘转投神学的,却没想到有生之年能有幸听到人说自己在修行神学的途中领悟理性而放弃信仰。”努德内忍不住说出自己此时的想法,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严肃,而不是说笑。
“我并不认为自己放弃了信仰,我只是改变了信仰的对象。”奥默里克轻摇着头,不完全同意对方的看法,却也并不生气,只语气平静地将对方的评价作了修正,“过去是神,现在是真理。”
真理,努德内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个词就印在他的名片左上角,放在护照夹的内侧口袋里,亦是这些东西所有者的信仰,是支撑他在查尔斯河畔漫长的寒冬里放弃暖气的烘烤,一次次踩着没过小腿的大雪穿过那条著名的长道走到维德纳图书馆的坚持。
相同的信仰总是会带来些额外的好感,努德内被同学认为性格孤僻,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不愿花时间维持人际,而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排斥交流,他想了想,对奥默里克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信仰的种类很多,宗教并非唯一的选择。”
“依我来看,信仰甚至可以不是真理或某种主义这样宏大的东西,它也可以是诞生于微末之中的愿望,对平凡生活的热爱,对人生梦想的追寻,广义地来说,任何能够让自己在面对困苦与挫折时坚持下去不至信心动摇的都可称之为信仰。”奥默里克神情认真,声音也多了些深沉,眸子里的蔚蓝色仿佛深了些,带着些许悲悯往那剔透的玻璃棺材望去,“就比如说这位可爱的小姐,她两岁时就去世了,究竟是什么让她的家人不惜代价都要保持她生前的容貌呢?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最后一句习惯性引用的是原文,正当他打算做出解释时,对方已经先开了口。
“《神曲》。”努德内微笑着示意自己听得懂,紧接着又用与之相同的语言认真地念诵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但丁所有的诗篇里他最喜欢这句,自然也包括统一段落中的,“……还有什么比被他人的想法左右而偏离自己的道路更可惜的呢?”努德内引用到这里便停住了,再继续下去就有卖弄学问之嫌。
奥默里克的右手指轻轻地拍打着左手心,无声地替自己表达着敬佩之情,对方是个外国人,可说起但丁的话来却几乎没什么口音。他看起来年轻却深沉,能在此时此地与他相遇,又不是神职人员或者修士,那想必是某所大学或某家机构的学者。他忽然有些好奇,可常年隐修让他养成不主动窥探的习惯,就连这暗自的揣测都已经是不应当的,便只好缄口。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努德内说话时有些犹豫,不确定这是否是对方愿意回答的问题,但那人目光里敛着海纳百川般的包容,微笑着邀请努德内说下去,于是他便问了,“一个罗马圣方济各无玷会修士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嘉布遣会教堂呢?”努德内问题出口前已经在心里想过多种可能性,但哪种都不能说服自己。他知道这问题或许失礼,歉意地补充着,“如果不太方便的话,就请当做我没问。”
“没关系,”奥默里克微笑起来的时候仿佛眼睛里装着整个宇宙,做了个稍等片刻的手势,像在考虑语言和措辞般稍稍偏了偏头,又觉得没什么可推敲的,便干脆简短地说,“因为我决定退出的那段时间,刚好在思考永恒和生死的问题,便想再来这里看看不朽的亡者们,以寻求些思考和答案。”紧接着是声轻得几乎听不出的自嘲,“事到如今还在利用修士身份为自己行方便的我,确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堕落得彻底。”
“比起这身份所带来的其他方便,参观墓穴的通道可谓不值一提。”努德内说话时翠绿澄澈的眸子里透着难以掩饰的鄙夷,神职和隐修是很多罪犯得以逃脱世俗法律的庇护所,所谓神圣纯净的殿堂里藏污纳垢。他的目光撞上奥默里克的瞳仁,深海般的眸色平静无澜,甚至有些疑惑。努德内并不希望对方看穿自己的想法,赶紧把话题引开,“不如来谈谈那个让你来到这里的问题。”
“好,”奥默里克看起来随和得仿佛不会拒绝任何人的要求,那微笑就如同与身俱来般不会褪去,他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说,“经书中要求我们不要顾念世间的事,因为那都是短暂不可长存的。可我逐渐发现,短暂与永恒并非是矛盾的概念,在存在的既定事实面前,万物皆为永恒。比如流星刹那间闪过的光芒,转瞬即逝,但它曾经存在过的事实永不会消弭,甚至不因是否被见证而有所改变。人世间的爱意与眷恋亦是如此,即使终究会被死亡分隔,生前所感受所分享的快乐也不会有所减弱。尘世间的功绩也是同样,房屋会坍圮可变成砖瓦前也曾遮风避雨,道路会毁坏可断裂前也曾延伸到远方,还有理想与希望,光荣与梦想……许许多多的存在即永恒。它们都是被告诫应该舍弃的事情,而我却愈发认为它们珍贵无比。”
“实际上流星的光芒在宇宙空间的范畴来说确实是永恒的,短暂的是肉眼所在的时间点看到的部分,它的光在星体陨灭后会继续穿过宇宙向很远的地方延伸,在未来无限的时空里在它到达的地方散发光彩。”努德内接过话题,声音变成他在交流学术问题时惯常的淡然,表情也深沉得像是被蒙上层雾,将背后诸多纷繁的推导计算掩盖,只让话语来替自己发言,“其他事物也是如此,只要存在过,物理意义的光就会继续保持原样散发到远方,强大与微弱只能影响它们被接收的程度,而存在本身是永恒的。”
“这是光锥理论?”奥默里克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可思议,光锥理论是让他开始对从小被灌输的世界观产生怀疑的诸多原因之一,他曾耗费许多日夜才想明白该语境下过去与未来的意义何在,可那些晦涩的道理却被眼前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人说得简单易懂,不面对他的聪慧与近人心生佩服。
并不算是大众常识的概念竟然被奥默里克脱口而出,这让努德内也有些惊讶,他有些欣喜又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的温和眉目,想知道这个人那双海王星般的蓝眼睛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宇宙,声音里带着些淡淡的激动情绪:“你还研究过这个?”
“是啊,想要明白某个问题的话,就该把所有相关的解释都纳入参考范围,至少我是这么做的。”奥默里克的目光落到对方望向自己的眼里,从那深潭般的绿色里捕捉到些许喜悦,又被这种情绪感蕴出更深的笑容,声音倒是仍保持着平稳温和,没有太大起伏,“同样地,人的情感也并不是虚妄,生命和生命之间的联系不会因彼此仅是过客就失去意义,个体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依存关系甚至是超越距离和时间,有时这个距离是死亡,而时间甚至是永恒。”
“从宇宙的角度来说,存在只要形成就永远无法分割的联系,只要曾经有过相互的影响,哪怕相隔以光年计算的距离,也仍是不可孤立的整体,且所有曾经见证过的事情,都可以某种方式推算解读出来,上至宇宙大爆炸,下至你我不经意的眨眼。”努德内说话时上下眼睑刚好轻碰,好像是某种心理暗示的结果般,这本是平常的事情却令他莫名觉得有种意有所指的尴尬。
奥默里克从努德内描述的声音中听出游吟诗人描述爱情时惯用的语调,更从他的词语和句法所承载的信息中理解出某种自己曾涉猎过的范围,可那比对方方才所说的要艰难晦涩得多,他虽然觉得熟悉,却又不太确定,倒是那不经意的眨眼缓和些气氛。微笑过之后他谨慎而谦虚地询问着:“你方才说的是量子缠结吗?”
“不错。”努德内点头时脸色的表情松动许多。经过方才的交流,他已经对眼前这位修士的涉猎之广不再感到惊奇,只是出于礼貌和习惯,在面对非专业人士时会采用稍稍容易理解的说法,将宇宙高深莫测的学问以较为温和柔软面目展示出来,“你似乎对理论物理很有兴趣?”
“嗯,”奥默里克没有否认,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肃穆,声音和神情却都仍是温和的,“它是我过去所认知的唯一有能力质疑神学的科学,而接受考验和试炼是修行不可分割的部分,正如定期的自我鞭笞,主动行走在诱惑边缘凝视深渊也是必要的。”
“看起来你并没有经受住考验。”墓穴的墙壁上投下的昏暗光线碎在努德内的绿眼睛里好像宇宙里的星芒,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细碎的光在闪烁,声音清透悦耳带着轻轻的鼻息。
奥默里克无奈地耸肩,轻晃着头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声音温润而平静:“事情就是这样,我渴望知识的富足,所以破了清贫誓,我爱上了密涅瓦,所以破了纯洁誓,这两者又让我在追寻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以至无法回头,最后破了服从誓。”
“恕我冒犯,或许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努德内想说他一开始就不该走上这条路,可远处隐隐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考虑到奥默里克如今仍是修士,他认为还是谨言为妙,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奥默里克也不再出声,表情淡然沉静地望着来人靠近的方向,待那声音变得清晰后,他习惯性地先站起身走到门口迎接,天空般的颜色从他身上倾泻下来,随着他的步伐缓缓摇摆,像是有阵清风在蔚蓝的天幕上吹拂出水样的涟漪。
“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巡礼,可这里只开放到太阳落山前。”来人是位辅祭,有着十分乖顺的面容,说话时微微垂首,是谦和恭敬的样子。
“这圣地着实令人流连,不知不觉间竟叨扰这么久,还望多包涵。”奥默里克对那辅祭施行的礼节代表他们在相同的神面前各自有身份,这身灰蓝袍服尚未卸去前,他仍会遵守它所代表的规范,即使只是形式上的,那是他离开却不会否定的过去。
“很抱歉,不小心就忘了时间。”努德内也站起身,对那穿黑衣的年轻人歉意地说,声音里的情绪却远不止这点,说话时他刚好走到奥默里克身边,“今日收获很多,令我欣喜不已。”
“于我来说亦是如此。”奥默里克声音平稳深沉,走路的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安静地穿行在古老的尸骸间仿佛是留念人世的魂灵。
相比来说努德内的步伐则要稍稍沉重些,在空旷的石室里散发出隐隐回声,让这被无数亡者的眼睛注视的大厅内多少像是有活人走过的样子。他终于明白自己先前为何没有注意到奥默里克,他行动时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原本是内心丰富思想深邃的人,却被那身修士服规训出如此刻板的谦恭,实在令人遗憾。
不过他很快就会获得自由,这座墓穴之外是无界弗远的世界,足够让人探索一生。
“希望你有空可以给我发邮件,我想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谈论的话题。”努德内翻出自己的护照,从夹层里抽出张名片,递到奥默里克面前。他过去总是被动接受或者维持关系,不常做伸出橄榄枝的人,显得有些紧张,甚至怀疑自己的声音是否会听起来颤抖。
“你叫努德内吗?竟然是位理论物理学家。”奥默里克在分别时才终于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习惯性地不作询问,想要的答案却由对方主动送到了自己手中,“希望可以保持联系。”
努德内认为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可一离开那些理论和学问,回到人与人的交往中来,他的唇舌就好像离了水的鱼,动起来别扭还有些难受,方才的思路荡然无存,静静地站在教堂外落日的橙色余晖里,好半天也没出声。
“我要参加他们的晚祷,就先告辞了。”奥默里克微笑着打破平静,歉意与温和就仿佛自他眉眼间自然而然生成般和谐,声音也如既往那样和蔼可亲。转身到半途,他又回过头来问,“请问你接下来要去哪呢?”
“叙拉古。”努德内简短地回答着,他会从那里乘船去希腊,步入另一个古老文明的怀抱,继续自己对这世界的探寻之旅。
精致的唇动了动,奥默里克无声地将这个城市的名字念了一遍,对她即将到来的拜访者说:“我曾在那古老剧院的清泉里饮过一捧水,它的味道或许你也会喜欢。”
努德内轻笑着点头,那蔚蓝清澈的眸子里如水的波光让他想象起昔日阿基米德修筑那座泉的场景,那贝壳形的石雕最先捧起的甘泉必定也是相同的明澈,他微笑着目送奥默里克的身影没在因缺乏现代照明手段而显得阴暗的室内,轻轻地对着他沉默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说:
“我一定会喜欢的。”
2018-11-23 14:28:40
【Oreo】 知己情谊令我流泪~奥默里克是里纯洁理想的化身啊~
2018-11-23 14:32:08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Oreo】 我终于让他从某种宗教团体里摆脱了一次!感到十分满足和开心。(反正这个修会的人也不会来看文)
2018-12-13 03:48:38
【Aily】 我本来觉得看学霸聊天大概会挺无聊的,毕竟看不懂的部分比看得懂的部分多。但看完之后不由自主点了个收藏。作为学渣感受到的不是晦涩艰深学问和卖弄,而是对于世界和人心之理的纯粹追求。我喜欢的作品一般是令人“心动”的,这种平稳安详的阅读体验真是非常稀有……/太棒了 motion
2018-12-13 07:53:53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Aily】 这个嘛,以我的认知,越是真正有才华有智慧的人说话的时候越是亲和,听起来不使人感到艰深晦涩。一方面是由于这些知识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平常自然的日常,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显摆的东西;另一方面是他们真正理解了那些复杂的领域,所以可以运用自如地将它们进行解构和类比,根据谈话对象调整语言措辞。半懂不懂的人才只会背书炫耀,因别人满脸的听不懂而得意。我觉得白组是真智慧的人,所以我猜他们应该是这样的。
2018-12-13 11:23:15
【Aily】 回复【我与罗喵不出门】 能把这样的想法成功表现出来的您,真是太棒啦(///ω///)
2018-12-13 12:27:39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Aily】 感谢认可,其实每次写白组对话都觉得智商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