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s：苍穹骑士团 11+5

Summary：失去味觉的让让和病友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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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频道的新闻主播是位漂亮的美人，可阿代尔斐尔一见到她那美丽的脸蛋出现在画面里，就飞速地抓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画面消失后，他意识到这反应有些过度夸张，随便换个台要显得更自然些。

“没关系的，阿代尔斐尔，”让勒努自案台边转过身，烤箱里的半成品还在加热，这为他赢得几分钟可用来聊天的闲暇。他走到阿代尔斐尔身边，手臂撑在桌面上笑着问，“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紧张？”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不必要的干扰。”阿代尔斐尔面容镇定地回答。表情管理一直是这位交际小王子的长项。

“谢谢你的体贴，”让勒努在好友身边坐下，顺手解开发绳，让长发和耳侧的辫子自然散开，“只可惜对如今的我而言，干扰是注定会存在的，因为魔鬼就住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额头说。

阿代尔斐尔知道此时再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所以他不再作刻意的安慰，而是用目光代替声音，传递着沉默的陪伴。

让勒努端起茶壶为自己注满杯子，抬手的动作优雅地体现着他所继承的贵族血统，就连那颗随着水流颤动的喉结都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频率。

可这极富格调的画面看在阿代尔斐尔眼里，却漾开悲伤的水花。因为他知道，让勒努的舌头早已尝不出任何味道，那杯佐着薄荷与玫瑰还添加冰糖的花茶，对这位曾经最出色的厨艺大师而言，不过是无味的白开水。

这都是那场病的缘故。阿代尔斐尔垂下头，那场让他得以跟这位厨师结缘的罕见病症，其漫长而折磨的治疗过程，夺去了让勒努的味觉，让这创造无数美食的魔法师，从此生活在寡淡无欢的世界里，再也尝不到蜂蜜的甜、柠檬的酸、海盐的咸、杏仁的苦与胡椒的辛辣。

起初的时候，医生告诉让勒努，味觉的减退是药物所致的味蕾暂时性萎缩，无需太过担心，结束治疗后便会逐渐恢复如初。可后来的检查中却发现，死亡的并不是口腔里的味细胞，真正受损的位置在顶叶。

“问题出在那里的话，失去味觉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医生认为自己是在安慰，毕竟比起象限盲、痛觉失认和幻多肢所带来的问题，味觉缺损几乎可算无害。

“可我绝对不能失去的就是味觉！”让勒努那时的声音凄厉得仿佛正被鬼魅们抓着向阴间拖去，很快地，他又开始哀求，像个可怜的乞丐，“拜托您了，医生，请帮我恢复味觉……难道就没有任何挽救的办法吗？”

“很遗憾，我无能为力。”医生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回答。病历上不会写患者的职业，只有标注的疾病名称。所以这位医学界的精英只觉得，身患这样凶险的疾病，如今还能活着就该感到庆幸，强求完满未免太过贪心，却不知道对让勒努而言味觉就是生命。

“……还不如干脆让我死了呢！”回到病房后，让勒努开始拒绝后续的治疗，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欺骗自己味觉的缺损只要停药就会好。

如果不是隔壁病房常与他作伴的阿代尔斐尔拿出让勒努亲手写下的承诺书，恐怕如今坐在这里的该是亡灵节回来探亲的幽魂。

“你答应过我的，让勒努，不管怎么样都要争取活下去。”阿代尔斐尔将那张写着遗愿清单的白纸铺展在让勒努面前，除开已经打过钩的项目，那些愿望还有约三分之一的未完成，“你还说过等我病好，就给我做让你获得金牌的那种最好吃的熔岩蛋糕，可不能反悔！”

阿代尔斐尔那时仍在病情的反复发作期，如今鲜花似的容貌在病房里看着苍白得好像即将坠落的粉蝶，被疾病消耗得疲惫微垂的碧眼倔强地发着光，却不可避免地有浑浊的砂砾流散在水漾里。

那瞬间让勒努真有些担心自己的死亡将会成为压垮阿代尔斐尔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这才将步入成年世界的漂亮男孩催到地狱里去继续这份遗愿清单。

这是罪过，极大的罪过。让勒努已经无所谓活着，却不想死了还要拖着别人陪葬。

阿代尔斐尔还可拥有很长的人生的，他有张好看得令水仙花嫉妒的脸，注定会受姑娘们欢迎。他们甚至约好了要参加彼此的婚礼，看着对方挽着幸福的臂弯走向有玫瑰花瓣洒落的拱廊。

让勒努没办法拒绝阿代尔斐尔送到嘴边的药。摆在面前这双柔润的手那时枯得好像秋天的树枝，仿佛只待那最后的树叶落下，便会因无可守候而折断。让勒努就着温水服下那些药，然后安分地任由被铃声呼唤来的护士将针剂推入血管内。

为了眼前天使般的面孔能够永远盛开蔷薇色的花，让勒努愿意将自己索然无味的生命滋养成那片不会凋零的绿叶。

那段最难的时间里，他们相互鼓励着，在生死的决战场上携手并肩，无数次地击退反复来犯的恶敌，最终共同赢得名为生命的战利品。

离开医院后，让勒努仍做他的厨师，味觉的缺失将这位天才从美食界的神坛拉下，却不影响他继续依照着过去研究出来的食谱谋生。阿代尔斐尔患病前是个没来得及规划未来的高中生，治愈后他觉得跟让勒努尝遍美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便留在“战友”的身边帮他料理店面内旁杂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收到的负面新闻恶毒如刀子，美食评论家们讥讽让勒努是座明知已经破碎却仍要坚持展览的石雕。在那些艺术家们的眼里，天才盛名时如流星陨落，远比熄灭后作为石块存在更富有美学意义。

可在死神的花园里闲庭信步过几次后，不管是阿代尔斐尔，还是让勒努，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释然许多，比起浮世的争名逐利与唇枪舌剑，他们更专注于享受美食与风景带来的快乐。

阿代尔斐尔逐渐恢复掩藏在病容下的美貌，他在世间可爱的女孩子中翩然游走，像歌剧里唱的那只多情的花蝴蝶。而让勒努也不再计较评论家们尖酸刻薄的言辞，他从好友咽下熔岩蛋糕时脸上浮起的霞光里收获满足。他失去了味觉，可阿代尔斐尔能替他品尝。

在这恬静如湖面的幸福生活里扔进石块的是前不久轰动美食界的新闻：最新研发出来的机器人在厨艺大赛中击败所有的人类厨师，夺得那座由炉灶女神捧起的金奖杯。

“这怎么可能！”让勒努坐在电视机前，画面里映出的那排字是如此难以置信，“冰冷机器生产的食物怎么可能与人类有温度的手做出的佳肴相媲美？机器根本不会明白食物的意义！”

更令让勒努感到恼火的是，追逐舆论热点与新闻流量而生的媒体纷纷将这称作是美食界的革命，无数标题以各种词汇和句法的组合说着相同的事情：能将火候与配料比掌握得绝对精准的机器人终将会取代难免犯错的人类成为灶台与烤箱边最合适的操作者。

“开什么玩笑！”让勒努愤怒地拍着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说。即便他已失去竞争宝座的资格，可也不想看到这桂冠被戴在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头上，“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失去味觉又怎么样？既然这世上有失去听觉的音乐家、失去双腿的舞步骑手和看不见舞台的演员，那也可以有失去味觉的厨师。

正思考该怎么安抚的阿代尔斐尔看到让勒努忽然站起来，神情决然得像个即将上战场的骑士，仿佛厨房里那把陶瓷刀便是他的可以斩碎一切的利剑。

而让勒努也真的像古代的骑士那样，将挑战书寄给了那家人工智能研发公司，提出要与那台获得优胜的机器比拼厨艺。一边是不幸失去味觉的曾经的美食冠军，一边是刚刚夺得大赛金奖的新型机器人，不管是研发公司还是媒体，都不想错过这样的造势良机。公司求之不得地接受了挑战，而媒体们也蓄势待发。

他们都等着用从失败者身上榨出的血染红献给优胜者的花束。在所有人看来，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毕竟这两者中只有一方的血管里有热液奔流。

“就连你也认为我会输？”让勒努饮毕，放下镶着金边的骨瓷杯，磕在盘子里清脆的那声响，将时间和思绪双双拉回现实。

“不，”阿代尔斐尔本能地说出半句谎话，这让他心虚得面颊绯红，“在我心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厨师，可是——”他谨慎地思考着措辞，“凡事都难免有意外。”如果让勒努输了，那些媒体和评论家们的笔刀恐怕会把他的血蘸干。

“在烹饪这件事上，机器永远比不过人类，”相比好友极力掩饰的紧张，让勒努的神情要淡然得多，“因为机器没有情感，也不会懂得思考，不过是依照现成的食谱制作，那只能称之为模仿，而不是艺术。”

让勒努曾在阿代尔斐尔面前将烹饪比作行为艺术，决定一个行为是否可称之为艺术的最关键因素便是：它是否是最初次的创意？第一个将从商店买来的小便池送去展览的创意可称为艺术，可若是再有第二个、第三个，那只能算作无意义的跟风。

“阿代尔，”让勒努的用极为温柔的声音问，“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我第二次做给你的熔岩蛋糕比前次更好吃。”

“记得，我当然记得。”阿代尔斐尔轻笑着回答，记忆中的味道如甜蜜的浪，浸润得他唇齿生津，“那是我这辈子尝到的最好吃的熔岩蛋糕。”

“可实际上，我第一次送给你的蛋糕，才是按照获得金奖的配方制作的，”让勒努微笑着说，“然后我留意到你的口味偏甜喜好浓香的巧克力，于是在第二次为你制作时特意调整了糖与可可的比例。”

“咦，竟然是这样吗？”阿代尔斐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本以为那是让勒努失去味觉，所以发挥水平不稳定的缘故。

“评委认为最好吃的熔岩蛋糕，和你认为最好吃的熔岩蛋糕，实际并不相同。”让勒努望着友人因吃惊而睁得圆润的漂亮眼瞳，“烹饪的艺术就在于，能否为面前这个人的发自内心的莞尔，制作出对方最喜欢的食物。”

观察受众的反应，这是行为艺术的重要环节，而烹饪也应当是如此。

阿代尔斐尔曾听让勒努这么说过，却未能领会字里行间的意义，可现在，他稍微有些明白了。

“艺术源自生活，灵感滋养于爱。可机器却体味不到这些，所以永远无法与人类的艺术家媲美，哪怕他们管那台机器叫做’莫里哀’。”阿代尔斐尔笑得像长春花般动人，眼里的柔光足够温暖整片春天的草地。他那惯会吐露蜜语的双唇间飘出由衷的赞叹，“让勒努，你不止是最棒的烹饪艺术家，你还是最厉害的烹饪哲学家。”

“多谢夸奖！”让勒努学着电影里骑士们的样子，优雅地颔首行礼，再抬起来的时候他说，“说起来，机器与我，都无法品尝菜肴的味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比赛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公平。”

“叮——”，自烤箱发出的声音呼唤着烹饪艺术家回到他的创作中去。

让勒努站起身扎好头发，伸手越过桌面，抓起遥控板，替阿代尔斐尔重新打开电视机。

美食新闻已经播送完毕，现在是介绍各地菜式的节目。电视里那张餐桌摆在绿色的葡萄架下，家人与朋友们对着镜头欢乐地举杯。

画面背景里那略带烟熏的嗓音唱着的歌，便是这个故事的结尾。

“And the winner is : la vie, and the winner is : l’amour.”

得胜者是：生活。得胜者是：爱。

2019-04-11 20:07:45 【我与罗喵不出门】 这首歌也是自己跳出来的，我甚至为此修改了结局的方式。最惊的是，整首歌词完全是为颁奖设计的，冒号的地方有停顿，像是在念名字般念出生活与爱。这种写到半途忽然得到新灵感的体验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