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s:苍穹骑士团 2+12

Summary:负鼠与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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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日的光芒照耀下,一望无际的玫瑰花在风中摇曳成深红的海洋。现下还未到花开最繁盛的时期,藏在花瓣里的芬芳早已迫不及待地乘着蒸发的露水,在原野里弥漫出带着香味的淡薄雾霭。

可在这沁人心脾的香气中,隐约夹杂着一丝违和的腐败,混合在无数花朵吐露的甜蜜中,或许可以骗过人类不甚灵敏的嗅觉,但对伊尼亚斯这样装有高精度气味因子探测器的采摘机器人而言,就像是清泉里顺流的泥沙般突兀。

没有接到任何指令,中枢处理器经过自主分析,将探寻异味源判定为最优先处理的工作。新任务的突然插入让伊尼亚斯伸向玫瑰花苞的手悬停在半空,然后他将已经快要装满的竹篮放在褐色的泥土上,在晨光里循着那丝线般牵引着他嗅觉的朽味而去。

穿过无数含苞欲放的玫瑰花朵,他逐渐接近种植园地的边缘。空气中那种异常的气味越来越浓,分析系统将来源指向尖刺与茎秆下某块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土。

伊尼亚斯走过去蹲下,那块土松软而微润,落着花瓣与带刺的卵叶,跟这园子里其他的土看起来毫无区别。可当他用手边捡起的石块轻轻拨开那咖啡粉般的表层,却发现下面静静地躺着只没见过的生物。

它长着粉色的鼻头,耷拉着的脑袋靠在微曲的尾巴尖。洒过水的泥土将它身上浅灰色的绒毛浸润得湿漉漉的,紧密地覆盖在身上。这让它显得非常小,小到几乎可以把半开的玫瑰花苞当做睡床。

将视觉系统扫描的外形送去数据库进行匹配后,伊尼亚斯知道,这小家伙是只负鼠,确切来说是负鼠的幼崽。

负鼠。伊尼亚斯想起上周隔壁邻居过来串门时曾扬言,要拿着猎枪将这可恶的玩意儿全部消灭干净。那位农夫说话时面颊呈现的表情活动被处理器归类为愤怒,通常人们在用这类表情说话时,所提到的往往都不是好事。

他继续在数据库里检索着,传输回来的信息告诉他,负鼠对玫瑰花极具危害性。所以尽管那在叶片阴影下长眠的小家伙看起来安静柔弱,伊尼亚斯还是决定将它移到毫无威胁的远处去。

用采摘的手去碰那只负鼠是不合适的,它浑身散发着与玫瑰花香味相悖的味道,应该更加谨慎些。所以伊尼亚斯找了两根木棍,想要将它挑出来,送到野地里或者河边去继续安睡,只要它别危害这些美丽的玫瑰花。

“伊尼亚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身后说话的是熟悉的音色,伊尼亚斯放下那两根木棍,刚被拨到边缘的小家伙又滑落回去。他站起来礼貌地回答:“早上好,布尔邦先生。我发现了一只负鼠,它会危害玫瑰花,所以我正将它移走。”

比起生硬的“布尔邦先生”,韦尔吉纳更希望伊尼亚斯直接用更亲切的名字称呼自己。他曾经这么要求过,伊尼亚斯也很好地接受了指令。可只要附近那些花农或者订货商多来几次,这台智能机器人就模仿他们说话的方式,继续称呼自己“布尔邦先生”。按理说应该有办法锁定称呼方式,但高科技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经过几次结果令他哭笑不得的尝试后,韦尔吉纳最终只能接受伊尼亚斯叫自己“布尔邦先生”,总好过调试过程中出现的那些更令人费解的称谓,比如“阁下”、“前辈”还有“副长”之类的。

伊尼亚斯为他让开了视线的通道,所以韦尔吉纳一眼便看见土坑里躺着只软塌塌、脏兮兮的小负鼠。

“别紧张,”他对那尽责的采摘机器人说,声音温和得就像对待有公民权的人类,“它已经死了,并不会危害花园。”它甚至没来得及长到会破坏根茎的年龄。

“死了?”伊尼亚斯接收到的信息只说负鼠会危害种植园和庭院,却没有特别标注生与死的区别。

“是的,”韦尔吉纳回答,对尚未有机会学习这个词的机器人解释道,“死,就是……不再具有生前的行为与功能的意思,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捡起被伊尼亚斯扔在旁边的木棍,将那只早夭的负鼠重新埋进土里,盖得严严实实,“就让它在这安睡吧,等到明年,它就会变成盛开的玫瑰花了。”

“负鼠埋在土里,就会变成玫瑰花吗?”伊尼亚斯在数据库里没有检索到这样的结果,于是将这当做新的知识来学习。

“腐烂后的动物会成为植物的养料。”韦尔吉纳以尽量简单的方式回答,“这只负鼠的身体将会在这土壤里融化,滋养出美丽的玫瑰花。”

“别的动物也是如此吗?”伊尼亚斯问,“天上来往的飞鸟、整日趴在沙发上的那只猫、邻居家半夜扰民的狗……还有你们人类,所有的这些,都可以埋在土里变作玫瑰花吗?”

“确实是如此,”韦尔吉纳点头,为免产生可怕的误会,他又连忙补充道,“但掩埋只在动物死后进行,对活物做相同的事情是错误的,是可怕的犯罪,这点你必须牢记。”

“我明白,”伊尼亚斯依照他的方式理解,“因为活着,就意味着还有功能,还有事情要去完成。”

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对。韦尔吉纳决定让伊尼亚斯保留自己的想法,站起来转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情。”

“那么机器人呢?”伊尼亚斯问,“当我们变得老旧、不能用,埋在土里会变成什么呢?”

韦尔吉纳猜想没有谁会把废弃的机器人埋在土里,可他没有这么说,而是问:“你希望变成什么呢?”

“玫瑰花,”伊尼亚斯毫不犹豫地回答,“玫瑰花就很好,我爱玫瑰花。”他在这片美丽的花田边被激活,信号连通后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奔放红艳的玫瑰花海,那时也是这样的夏天,玫瑰花苞刚开始舒展紧闭的花瓣,正是最适合采摘的季节,“我可以变成玫瑰花吗?”

“可以,”韦尔吉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伊尼亚斯说他爱玫瑰花,是爱,而不是喜欢。机器人也会对某种事物产生强烈的感情与眷恋吗?还是说,这是由程序设计出来的虚拟印随反应?想了想后,他说得更谨慎,“但过程比较复杂,会比这只负鼠等待的时间更长。”

“要多久呢?”伊尼亚斯问。对没有生命的机器人而言,时间的流动不过是无限延伸的轴,激活的时刻是上面的一个点,工作的时间则是一个区间。外界信息的输入可以让他知晓在这个区间前发生的事情,记忆体的存储与备份则可以让这个区间无限延伸,“一百年够吗?”人类总用百年起誓,所以他猜想那是很长的时间。

“这个……你可以这么理解,伊尼亚斯,”韦尔吉纳感到为难,他从不吝于提供建议,却并不擅长上课,“虽然世界看起来如此多彩,可构成万物的基本粒子其实相同。它们不停组合与分解,在负鼠与玫瑰花、土壤与星辰、机器与人之间旅行。所以只要经过足够漫长的时间,总有一株玫瑰花会承载着曾经属于你身体的微粒盛开。”

“我明白了,” 伊尼亚斯将接收到的话语关键词输入系统,检索得到的是关于宇宙与星辰、元素与粒子的信息。于是他便知道,眼前可触的世界与看不见的星空尽头,都有一个相同的诞生源头,也有一个相同的终极归宿。负鼠可以变成玫瑰花,机器人也可以,“万物的转化永不停息,在时间的极限概念里,一切都有可能。”

晨霭开始散去,逐渐灿烂起来的阳光下,伊尼亚斯亚麻金色的发有细辉闪动,那双茶晶般的眼睛里反馈着宛若有生命的明亮。若是这光出现在人类的眼里,那通常被称为“希望”。

“走吧,伊尼亚斯,”韦尔吉纳眺望着鲜红色花朵盛开的田野,“我们必须赶在玫瑰完全盛开前将花苞采摘完毕。”

即便留着那些花苞在枝头,它们也只能开放很短的时间,可若是提取出其中的精油做成香水,那醉人的芬芳便可以长久地保持。

“香味是玫瑰花的灵魂吗?”伊尼亚斯跟着韦尔吉纳,沿着花园里的小径朝方才工作的地方走去。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韦尔吉纳其实并不确定,却温和地回答着,“灵魂是万物最美好的部分。”

负鼠身上的味道可不怎么美好,那也是它的灵魂吗?

伊尼亚斯不具有人类的嗅觉,也不会对某种气味感到厌恶,他只能通过分子的种类与浓度进行分析,并提交给中枢系统判定是否有害。

那自皮毛散发出的淡淡败味仍可被他的嗅觉接收器感知,仿佛一根剪不断的绳索,即使已经走得很远却仍牵连着他,灰色的幼兽静卧在玫瑰花丛下的画面长久地占据着进程,无论如何都难以删除。

伊尼亚斯走回到原地,重新拾起先前放置在地上的竹篮。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前,他遥遥地朝那花下的坟茔望了一眼。视野被花朵与叶片填充,他看不见那捧新拢的土,可还是像葬礼上人们做的那样,稍稍低下了头。

愿它早日摆脱朽烂的味道,拥有玫瑰花的灵魂。


2019-04-13 12:28:32 【Aily】 为、为什么会出现奇怪的称呼

2019-04-13 12:31:32 【我与罗喵不出门】 回复【Aily】 因为是机器人,你可以理解成库里面存着这些,然后韦尔吉纳不会调试,就……

2019-04-13 13:13:43 【我与罗喵不出门】 本文的负鼠指poss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