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ás no pedí de ti,
Tú mundo sin virtud,
Que en el aire y en mí
Un pedazo de azul.
A otros la ambición
De fortuna y poder;
Yo sólo quise ser
Con mi luz y mi amor.【1】
——
奥默里克有双美丽的蓝眼睛,就像响晴的天空一样澄澈,可以联想到博爱与宽容,以及其他诸多美好的事情。而当那双眼睛蕴含着感情,在夜晚的灯光下深切地望过来时,浮动在瞳仁表面的波光看起来又宛如海浪,轻柔而坚定,令人忍不住想要看清自己在其中的倒影。而此时此刻,沥青般沉重的夜幕灌进那双眼睛,浇筑起一座高耸坚固的城墙,上面还隐约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
“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对吧?”奥默里克靠在车窗边,虚弱地望着泽菲兰,持续一个多月的拷问后,他的眼眶和嘴角都破损不堪。衣服是出来时新换的,在林间路上颠簸了二十分钟,领口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一道深红色的鞭痕沿着他的脖颈爬上来,像条有毒的蛇一样咬着他的耳垂。
在来这里的路上,泽菲兰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对奥默里克宣布这件事。他什么都不需要说,也没必要使用任何委婉的修辞。他所要做的只是把车开到这林子里,然后停下,不再发动。奥默里克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会明白一切。就像现在这样。
“我应该感谢你,”奥默里克从泽菲兰的沉默里获得了想要的答案,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语调却非常平和自然,“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他们一定会继续折磨我,直到……”余下的音节中断在一阵急促的咳嗽里。奥默里克艰难地喘着气,缺失了几片甲盖的手掌按在胸口,被皮靴踩碾过的指关节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
“拷问对你是没有用的。”泽菲兰说,目光掠过奥默里克的耳廓,上面有个铁钩穿过留下的破洞,陈旧的血液在边沿凝固成黑色的一圈,看起来就像是被烟头烫出来的一样,“我了解你。”
奥默里克无声地笑了笑,视线望向车窗外,繁星已经升起来了,树影徐徐摇曳,“每次你都在看着吗?”
“只是偶尔。”泽菲兰回答,每天的那种“偶尔”。作为托尔丹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得就像是秋收后等待焚烧的干草垛,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旁观拷问。但只要得空,哪怕只是两次任务之间的空隙,他都会来看看奥默里克。有时刑讯正在进行,他站在暗室里隔着单向玻璃墙,看着审问员将烧红的铁板按在奥默里克胸前,或是用带钉子的皮鞭抽打赤裸的背部;有时审问已经结束,昏迷不醒的奥默里克身体绵软得就仿佛已经没有生命,他吩咐医生好好检查伤势,别让这位重要的囚犯轻易死去。但他从未出现在奥默里克面前,不管哪一次。
“我能感觉到你的注视,”奥默里克望着天上的星星,来自天穹的光辉使他的表情变得分外柔和,“许多时候,几乎每天。然后我会想,看着我这副样子,你一定觉得非常快意。我背叛了你,出卖了你,而这就是我凄惨的下场。”
不,不是的。泽菲兰想要否认,喉咙却一阵发紧。他爱奥默里克,爱到愿意替他承受一切厄运。但奥默里克自己选择了毁灭,他站在了泽菲兰发誓要用生命效忠的那个人的对立面,并且在过去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扮演了间谍的角色,利用与泽菲兰的情人关系刺探情报,与托尔丹的反对者们一起组织了多次非法集会,在工人和学生之间散播不稳定的思想。间谍罪和叛国罪都是不可饶恕的。尤其奥默里克的名字还在那群叛乱分子的领导人名单上。
泽菲兰开门走下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月光从他的头顶上方倾泻而下,如同一泓清冽的泉水。他背靠着车窗站立了一会儿,午夜的凉风吹拂着他,将他紧握的拳头一点点地松开。他绕到奥默里克这边,拉开车门,朝里面的人伸手,彬彬有礼的姿态就像是要邀请对方到月光下跳舞一样。
奥默里克欣然接受,手指搭在泽菲兰的掌心。踏上地面的时候,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的膝盖在反复的拷问中几乎快被打碎,脚踝裂口最深处可以依稀看见灰白色的骨头,上面覆盖着已经萎缩变硬的皮肉组织,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如同承忍受新的酷刑。
“抓着我的手臂,”泽菲兰在他耳边说,声音很轻,很温柔,如同午夜时分的呢喃,“或者你愿意给我这份荣幸,让我把你抱在怀里一起散步。”
“我猜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好的待遇。”奥默里克半开玩笑地说,努力移动着双腿。他的个头原本比泽菲兰高,却因为站不稳的缘故,只能抬头仰望充当他临时拐杖的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行走于大地的机会,我想好好地记住这种感觉。可以吗?”
“如你所愿。”泽菲兰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奥默里克,陪着他缓慢地地往前挪动。奥默里克瘦了很多,骨骼的棱角透过皮肤,像鹅卵石一样顶着他的肋骨。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奥默里克渐渐适应了步伐带来的疼痛,咬紧的牙关也慢慢松开,“你不是在大学校园里认识我的对吗?”
意料之中的问题。泽菲兰没有否认,“他们告诉你了?”
“确切地来说,是问我了。”奥默里克修正,“他们怀疑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探情报。他们要我招供的事情中有许多发生在我认识你之前,我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觉得这几起事件跟我有关系。”话到这里,变成一声轻笑,好几秒的安静后才又继续,“原来你就是躺在地下室里的那个人。你为了掩饰伤口处的缝合线,竟然烫伤了自己。”
奥默里克说的,是托尔丹握住国家最高权柄之前的事情,由于尚未扫清通向权力宝座的所有障碍,一切计划和行动都只能暗中悄然进行。泽菲兰明面上跟托尔丹毫无关系,却在暗地里做了他诛杀敌人的枪,铲除异己的剑。在过去的十年里,泽菲兰替托尔丹执行了许多次秘密任务,只有一次失手,就是将奥默里克带到他面前的那次。
当时的子弹是从后背打进的,血流怎么都止不住,如果不进行手术的话,几乎没可能挺到天亮。但警察正在外面紧锣密鼓地搜捕,托尔丹的政敌也派了细作四处打探,枪伤必然会引起怀疑。泽菲兰做好了最后的觉悟,吩咐所有人呆在安全屋。但他的手下不忍他这样等死,自作主张地潜入了附近的医院,把刚好在那里值班的医生给绑架了回来,一把枪指着眉心,一把枪对准太阳穴,命令他立即给泽菲兰进行手术。如果泽菲兰那时还说得出话的话,一定会把手下好好教训一顿。首先是不应该冒这个险,其次是,面对一屋子凶神恶煞的人和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再是技艺高超的医生也难免会因惊吓和紧张而手脚发软,子弹又打在离心脏那么近的地方,只需要一个无法自控的颤抖手术刀就会把他的动脉割破。但奥默里克出乎意料地没有表现出害怕,他非常冷静地完成了手术,过程中还游刃有余地指挥屋子里站着的人给他当助手,传递剪刀和纱布,甚至还教会了其中一个使用止血钳。泽菲兰面朝下躺在被冷汗浸湿的床单上,胸下垫着一方折叠过的枕头以防止胸腔遭受压迫,医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头顶上方徘徊,在失血所致的昏沉幻觉中听起来就好像是乐园里天使的声音。
接吻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事情。泽菲兰在伤愈半个月后接近奥默里克,原本只是想看看救了他一命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奥默里克的那双蓝眼睛太过使人沉沦,等泽菲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一起。奥默里克的吻技非常生涩,看起来没有什么经验,但他伸出胳膊环住了泽菲兰,显然并不是全然被动地接受。上床更是突如其来的变故。为了避免后背上的伤暴露他的身份,泽菲兰只好在奥默里克脱掉他衬衣之前就把对方翻过去按到了床上,并且狠心地无视了奥默里克想要看着他的祈求。
第二次做的时候就有准备多了,泽菲兰事先到刑讯室去借了块烙铁,按在自己的伤口上,将皮肤表面的缝线痕迹融化成模糊一片,又耐心地等着烫伤慢慢恢复,这才去找奥默里克约会,并为上次的无礼诚恳道歉。
“我不确定一个外科医生是否能记住缝合线的位置和针脚排列。”泽菲兰实话实说,“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非常优秀的医生。我不能冒这个险。”
“如果早点把我勒死,就没有后来这么多麻烦事了。”奥默里克侧脸望着他,微笑,“你说是不是?”
不错,如果在安全屋里就杀了奥默里克,那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不会认识,也不会相爱,更不会相互敌对,彼此伤害。手术完成之后泽菲兰的手下原本是打算灭口的,枪缰都已经套在了奥默里克的脖颈上,只要身后的人一个用力,就可以截断流向大脑的血液与往肺部下行的空气。但泽菲兰用尽所有的力气打了个阻止的手势。医生没有看到他的脸。这是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因为我那时觉得,”泽菲兰看着奥默里克的眼睛,希望对方能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实意,“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就这样死去,对这个世界来说实在是太可惜了。”
奥默里克了无血色的嘴唇弯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很抱歉,你也知道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泽菲兰很想这么说,但是他更不希望奥默里克在人生的最后几分钟还要听他撒谎。奥默里克不是不可以活下去。只要泽菲兰开口,奥默里克就能在监狱一直关押到事情尘埃落定。他为托尔丹毫无保留地奉献了那么多,那位慈父般的老人不会不满足他这点心愿。但他不能开这个先例。如果一个罪人仅仅因为是他心爱的情人就获得赦免,那从此以后所有企图颠覆托尔丹政权的人恐怕都会想办法通过同样手段来为自己拿块免死金牌。托尔丹阁下为这个国家日夜操劳,没时间浪费在听立场不坚定的人为自己的床伴求情上。越是面对亲近的人越要公正无私,这样才能断了后来者的肖想。能最后再陪奥默里克走这么一段路,泽菲兰已经很满足了,尽管他多么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很抱歉,奥默里克,非常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行走带来的疲惫使奥默里克的额头渗出薄汗,在星光下看起来如同结着一层霜,“你选择了你的路,而我也选择了我的。在做出选择时,我就有了面对最坏情况的觉悟。这样的结果在我意料之中,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能死得其所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
泽菲兰下意识握紧掌心里的手,疼痛令奥默里克抽动了一下,他连忙放开,松松地拉着,“但愿我也能拥有相同的幸福。”
“如果你继续走在现在这条路上,结果是必然的。”奥默里克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担忧与警告,“纵观人类几千年的历史,没有哪个建立在暴力与压迫上的统治能够善终。强权与恐怖只能维持暂时的稳定,暴政的下场必然是毁灭。你明明是个很正直很善良的人,为什么要追随一个独裁者?”
泽菲兰不指望奥默里克能够理解他们的事业,但还是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从十二岁起就跟随他,他就像是我的另一个父亲一样,他爱我,教育我,塑造我,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我认同他的愿景与抱负,虽然这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我相信那是值得的,为了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我愿意为这个理想付出生命,就好像你也愿意为你的理想去死一样。”
“其实我们的理想是同一个。”奥默里克的声音很轻,在夜色里听起来却格外清晰,好像冬天过去后河里的冰块融化时发出的脆裂,“我们都向往着光明的未来,一个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时代。只是我们所认为的,实现它的方法,是如此的不同。”
泽菲兰没有说话,辩论对此刻来讲是毫无意义的。默契的沉默如夜色的宁静,萦绕在他们的周围,耳边只能听见草丛里的蝉鸣,还有风声在树叶之间摩擦,呜呜咽咽,好像有鬼魂在低声哭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远得就像天堂与地狱之间的距离,他们都太了解对方的秉性,泽菲兰的忠诚至死不渝,奥默里克的信念亦是毫不动摇,他们谁都无法把对方从彼岸的悬崖上拉过来,于是只好将心爱的人连同组成对面的基石一起炸毁。属于他们的乐章从奏响第一声音符起就注定了悲怆的曲调,而现在正是收尾的时候。
“就在这里怎么样?”奥默里克站在一棵高大的树木面前,一边抚摸树干的纹路一边询问,表情轻松得就像是在挑选野餐的地点,“我喜欢这棵树,它的叶片是心形的,很美。 ”
泽菲兰点点头,俯身吻他。奥默里克全身绷紧,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慢慢闭上,安静地接受了这个吻。
口腔里残留的血液让奥默里克尝起来像杯泡着橄榄的苦艾酒。过往的一切在泽菲兰脑海里飞速闪回,如同无数锋利的玻璃片切割着他。怀里的身体是如此冰冷柔软,就像是拥抱着一片海洋,只是这样浅浅的肌肤相贴,就能带来莫大的慰藉与满足。在这个残酷而危险的世界里,这曾是他唯一向命运索要的东西,就那一双蓝眼睛。他很幸运地得到了,非常幸运,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亲手毁了他的珍宝。
泽菲兰将奥默里克抱得更紧了些,舌头贪恋地划过对方的唇,克制地没有再往里面深入。他好想跟奥默里克再做一次,就在这夜色里,星光之下,融进这具温暖平和的身体。这片林子是禁区,不会有人经过,即使有,也没有关系,他稳重了将近三十年,可以不在乎这么一次。但他不想奥默里克临死前还要再遭受一次强暴。虽然对于奥默里克来说,这场强暴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从知道泽菲兰与托尔丹关系的时候起,奥默里克就从一个体贴温柔的情人变成了为理想与道义所困的囚徒,他不再是因为爱对泽菲兰敞开怀抱,失去了这份珍贵的心甘情愿后,他变成了泽菲兰自以为熟悉的残酷的世界里残酷得最猝不及防的一部分。
泽菲兰甚至能够在记忆里精确地定位,奥默里克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对他说“不”的——是在托尔丹派出军队镇压发生在冬季的那次起义之后。泽菲兰以工作需要为理由在奥默里克面前消失了半个月,等他处理完一切的事情,洗干净身上的血迹回到情人身边时,奥默里克就变得跟原来有些不一样了。不管泽菲兰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奥默里克都会满足他。起初泽菲兰把这种顺从理解为爱的表现——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性变态或者虐待狂,他所能提出的最过分的要求也不过是在奥默里克上完夜班后索欢。如果奥默里克次日有手术要做的话,他通常会婉言拒绝,泽菲兰绝对不会勉强,性爱从来不是他们间最重要的主题。奥默里克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强打精神奉陪,完全没有。但在生活里会遇到的诸多琐碎细节的掩盖下,泽菲兰没有对自己突然拥有的特权做任何特别的思考,直到托尔丹亲手将几张照片与一份供词推到他的面前——奥默里克是托尔丹反对派集会的领导人,前几次给他们带来惨痛损失的突袭行动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奥默里克对他们的行事规律了如指掌,因为他就躲藏在托尔丹最信任的部下身边,只要泽菲兰说要出差或者工作很多不能见他,他就知道托尔丹派最近一定有重要计划在进行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现实,泽菲兰表现得非常平静,既没有失魂落魄,也没有万念俱灰,跟在托尔丹身边久了,他早已学会掌控情绪。但老人依然察觉到了他的痛苦和悲伤,托尔丹抬起他苍老厚重的手掌放在泽菲兰的头顶,像位真正的父亲那样,给与他安慰与力量,没有责怪他对身边人的失察,甚至没有指示他该怎么做。
离开托尔丹那里后,泽菲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回到奥默里克身边。为了让自己彻底放弃幻想,他在周年纪念日那天把奥默里克拖进了餐厅的洗手间。过去的奥默里克一定会拒绝这种事情,但那次,他的情人甚至没有在他狠狠撞进去的时候请求他小声。泽菲兰一边侵犯着火热的身体,一边觉得寒意刺骨钻心。他那温柔的情人不复存在了,如今靠在他怀抱里的是最狡猾的敌人。为了留在他身边继续探听情报,奥默里克甘愿以任何方式服务他的欲望。就像他发誓为托尔丹献出一切那样,奥默里克也可以为了心里的正义放弃矜持与尊严。
但是泽菲兰无法责怪奥默里克,毕竟最初的谎言是从他这里开始的。他用虚假的身份与杜撰出来的理由接近奥默里克,用调查报告上得出的线索来制造巧遇和契合,一点一点地诱骗奥默里克走进他精心编织的罗网,把那双湛蓝的眼睛据为己有,享受这个人的一切美好。这种关系原本就是一场骗奸。他并不是奥默里克真正爱上的那个人,奥默里克对他的爱都属于一个不存在的幽灵,对他的憎恶却是实实在在指向他本人的。
奥默里克咳嗽了几声,别过头去,率先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他摇了摇头,示意无法再继续了,因失血而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他的肺部受损得厉害,急促的呼吸听起来就像受着某种煎熬。
“就这样吧。”奥默里克背靠着大树,深棕色的书皮衬得他的肌肤如雪一样白,“需要我闭上眼睛吗?”他微笑着问,树冠的阴影笼罩着他的脸,蔚蓝色的眼睛深邃得好像要融化在夜色里,“这样会不会对你来说容易一点。还是说,都一样?”
“今晚夜色很美好,如果你想看的话,就一直看着吧。”泽菲兰用手指替他的情人梳理好头发,黑色的发梢从他的指缝里穿出来,软而平顺地覆盖着奥默里克的额头,好像乌鸦被折断的翅膀耷拉在上面。他最后一起牵起奥默里克的手,逐个亲吻受伤的指节,经过无名指的时候不禁多停留了片刻,他看到那枚手指的根部有圈明显的凹陷。曾经有一枚戒指安放在那里,刻着泽菲兰的名字。那枚戒指如今就在泽菲兰的口袋里,奥默里克被捕的那天晚上,拷问官将这枚白金色的圆环交还给了泽菲兰,因为它的内侧镶嵌着七枚闪亮的碎钻,看起来还挺贵的。
泽菲兰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把戒指重新给奥默里克戴上。最后决定还是不了。他慢慢地放开奥默里克的手,望着那双令他心动的蓝眼睛,后退了几步,拔出枪。
“我此生不会再爱别人了。”他抬起手臂,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逐渐收紧。
奥默里克笑了起来,“我也是同样。”
枪声响了。
奥默里克的身体颤了一下,表情凝固成最后微笑的模样,鲜血从他的胸腔汩汩流出,就像心脏从里面炸裂了一般。泽菲兰在奥默里克倒向地面前稳稳地抱住了他,慢慢放低,让濒死的情人靠在自己怀里,把血液从他半启的唇边擦掉,亲吻他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脸颊与额角。奥默里克最后的呼吸轻得就像一片羽毛,掠过眼睛时还是带来了一阵酸涩。泽菲兰注视着他最珍视的蓝眼睛逐渐暗淡,变成一片幽昧无光的深海,热血从那颗曾经为他跳动过的心脏流出来,浸染了他全身,这是他最后一次从奥默里克身上感受到温暖。
【1】(我瞎翻译的)你这个毫无美德的世界啊,我不再要求你什么了,就只要那一小片蓝色,在空气里,在我心里。将野心、财富与权力尽数让与他人吧。我只想与我的光和我的爱同在。
托蛋这个把手放在泽菲兰头上然后一言不发的动作真是心机……他什么都不必说,他的好孩子会理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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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泽菲会因为这一次失误产生的愧疚对托尔丹更加忠心耿耿,再加上没有了牵挂,奉献更加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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